指,最坚硬的四二拍也化解不了它固有的冷峻,最华
彩的马蹄音抡指也化解不了它固有的坚定。
光明甜茶馆复杂的气味,乞讨的小普木晒皴的面
颊,跏趺问心的安多喇嘛喃喃的藏语百字明咒,轰鸣
的4500 越野车牛一样喘息着行过我身前。
我汗水涔涔乱掉了呼吸,手掌红肿隐隐作痛。它
斜靠在我膝前,像块石头。
姑娘叼着烟头蹲在马路牙子上打哆嗦。她
说:“你背走吧,背走吧,送给你了,赶紧走,赶紧
走吧…… ”
逆着bàonüè的阳光走在藏医院路上,我怀中是yīn郁
的冰冷。
我背走那只鼓以后,没再和那姑娘怎么接触过,
谁也没躲着谁,谁也没主动联系过谁。
男孩忌日那天,我背着鼓去拉萨河,往水里丢花
祭他。那么湍急的流水,花却滞留在水面,魔术般地
原地打转。
兄弟,我不敢敲响这面鼓,怕惊扰你永久的酣
眠,亦怕扰了众人的沉默。
在岸边石头上,点燃一排烟,低着头,和大家一
起低颂《金刚度忘经》。
兄弟,后来我背着你的鼓流làng到了珠穆朗玛峰,
在日喀则它让我收获了使我内心得以qiáng大八年的一次
感动。
兄弟,后来我背着你的鼓又làngdàng了一次川藏线,
敲鼓给康巴姑娘听,敲鼓给支教义工听,敲鼓给格萨
尔王说唱艺人听。我在德格巴帮乡借来唐卡师的笔,
在鼓面上画了七宝花纹,写了一行字:伴我行天涯。
兄弟,我背着你的鼓回到了丽江,坐在布拉格餐
吧门前的阳光里,敲着鼓写了一首歌,叫做《陪我到
可可西里去看海》。
兄弟,后来我背着你的鼓去阿尼玛卿,去锡林郭
勒,去德令哈,去巴音布鲁克……敲给血性的巴盟人
听,敲给撒拉老人听,敲给弹冬不拉的哈萨克听。我
背着你的鼓去了狮城新加坡,坐在克拉码头的桥上唱
哭了一个叫小钻石的不良少女,让她放弃了自杀的念
头……
兄弟,我背着你的鼓体验了各种jiāo通工具,游历
了大半个中国,一直游历到阳朔。
然后,我在西街上遗失了它。
丢鼓的位置在一座石板桥的桥头。
我开工半小时后接了一个电话,手鼓就并排放在
身旁。等我挂了电话,它已不见了。
我把电话回拨回去,迁怒于那个远在连云港的熟
人,再挂了电话以后,我为自己的无理而懊恼无比。
后来过年过节的时候,他给我发过短信,我没脸回
复。
鼓丢了以后,我沿着西街找了几个来回,又找了
县前街,一直找到天黑。我去派出所报案,一个民警
问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长得像盘子吗?”我画图
给他看,另一个中年民警问这只手鼓值多少钱,当他
知道大体的价位后很善意地宽慰我说:“要不你别找
了,再买一个好了。”
我有买,后来买了不止一只,最远的有从西非海
岸漂洋过海而来的整块木头雕的,最贵重的有从突尼
斯订购的骆驼皮鼓,可都没办法替代它。托尼泊尔的
朋友给搞一只一模一样的,她们捎回来一对金属坎布
拉手鼓,告诉我说:“不好意思,你要的那种材质的
手鼓,几年前就没人在加都兜售了。”
第二天离开阳朔前,有新认识的朋友请我吃啤酒
鱼。我被鱼刺扎得嗓子生疼,停了筷子,慢慢梳理满
心的懊恼。
好像是丢失了朋友托管在我这里的一件贵重东
西,我满心内疚,好像失信于人一样。不知道是谁拿
走了这只鼓,或许只是一次恶作剧,只为开玩笑吧,
或许出于种种原因没有找到我还给我。
我不怪你,要怪只怪我自己。
我不止一次和人说,多希望能再敲响它,可再没
找到一只有那样音色的鼓。不少人笑我矫情,唯独我
的兄弟丽江鼓王大松表示理解我,大松送我一只尺寸
相近的托宁手鼓,后来我一直敲那只漂亮的托宁,敲
了好几年,一直敲到2011 年游牧民谣全国巡演结
束。漂亮的托宁声音清脆又通透,有一种涉世未深的
gān净,和深沉忧郁的它完全是两极。
希望拥有它的人能够善待它,别蘸水擦洗它,cháo
湿的天气莫用chuī风机烘gān它,鼓皮是会开裂的。它或
许还在阳朔吧,又或许在天涯海角的某一个小酒吧。
不知它后来伴谁行天涯。
我上次去阳朔时又坐在了那天唱歌的桥头,没再
背鼓而是背了一只Hang drum 。
我的兄弟老张坐在旁边弹吉他,成捆啤酒和我们
的碟片摆在面前,一个叫大狮子的深圳帅哥帮我们收
银子。那天晚上热闹到爆棚,几十个人围在我们身旁
合唱。
我们唱:
妈妈要我出嫁,把我许给第一家,第一个他是
混丽江的人呢,妈妈我不嫁给他。
妈妈要我出嫁,把我许给第二家,第二个他是
混拉萨的人呢,妈妈我不嫁给他。
妈妈要我出嫁,把我许给第三家,第三个他是
混阳朔的人呢,妈妈我不嫁给他。
妈妈要我出嫁,把我许给第四家,第四个他是
个老流làng歌手哦,妈妈我不嫁给他。
妈妈要我出嫁,把我许给第五家,第五个他是
个小客栈老板哦,妈妈我不嫁给他。
妈妈要我出嫁,把我许给第六家,第六个他是
个破酒吧掌柜哦,妈妈我不嫁给他。
妈妈要我出嫁,把我许给第七家,第七个他多
么的有安全感啊,但是他不爱我呀。
(哎)第七个有车有房有信用卡!但是他不爱
我呀!
……
第二天就要出嫁的可笑同学在一旁笑,笑得脸都
要烂了,她的老公法师在一旁唱得比谁都要起劲。
法师在阳朔开懒人窝客栈已多年,他已经不记得
我了。我曾推开他家客栈的门,问:“请问你们见过
一只很丑的手鼓没有,上面有一行字。”
当年的法师对我说:“兄弟,别着急,喝杯水先
歇一歇。”
他递给我一杯水,我喝完后什么也没说,就匆匆
跑去下一家了。
如今的法师应该早就忘记了这一幕,他在合唱的
间隙递给我一瓶啤酒,问我:“大冰,第一次来阳朔
吧,觉得阳朔怎么样?”
阳朔挺好哦,这个小城是我往昔人生某一段的终
结者,就好像欠着一笔债一样,它提醒我需要还。只
是,我还gān净了吗?
弹吉他的老张当晚酩酊大醉,拽着我讲他即将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