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的甜瓜。
奇妙的是,她居然获得了双亲的祝福:“去吧姑
娘,好好和他过日子。”
她很认真地去过她的日子了,她给他生了个孩
子。
我见过她的父亲,一个和蔼的小老头,一笑满脸
的皱纹。老头把小外孙放在膝盖上,骑马一样地颠
着,身旁一壶普洱茶。他说:“两口子么,肉吃得,
菜也要吃得……”
老人家应该阅历过半世沧桑无常,能欣许这门亲
事,真是个神奇的老人家。他向我夸孩子的下巴长得
像大军,我吭哧了半天不敢接话,见惯了大军满脸的
胡子,现在这个小家伙脸肉嘟嘟的、滑溜溜的,看起
来实在不像。大军整天把孩子捧在脸上蹭来蹭去,孩
子的脸居然没被蹭破,小孩子真是种很神奇的东西。
一切润滑得像颗巧克力糖果,带有馥郁的果仁儿
香,那是童话的味道。
自此,由她陪着大军在街头卖唱,天天听他唱一
样的歌,谁也没有她听得认真,推销碟片也没有人比
她更敬业,那口气那神情,俨然在推介格莱美金曲。
稍微有人表露出不认可大军的音乐的神情,她就目光
如电地两把利剑狠扎过去,仿佛有人在剜她的肉。
有一回,我开玩笑点评我们游牧民谣诸位歌者的
作品:路平是摇滚底子民谣皮,靳松是苦bī苦bī再苦
bī,小植是为赋新词qiáng说愁,大军是糙老爷们儿玩旖
旎……
她听了以后几乎和我翻脸,炒的菜里辣椒比平时
多了两倍。
我向她告饶:“好了,好了,我错了,我眼泪都
辣出来了,我错了给杯水行吗……我错了,能不给滚
开水吗?”
有她为伴,大军的卖唱生涯一下子变得天雨宝华
缤纷而落。和之前的随意吟唱不同,大军抱着琴的姿
势居然变得挺胸凹肚。他开始习惯唱歌的时候微微侧
向她那一方,开始习惯冲着她呼呼哈哈的男子气地
笑。
有被感染的旅人在微博里描写他们:多么幸福的
歌者,最忠实的粉丝亦是自己的家人,琴盒里的每一
分钱,都是外公为小外孙挣的奶粉钱……这位仁兄认
为她是大军的女儿?! 这种说法是坚决错误的!虽然很
像,但我们要假装不像。
我大体估判过他们两人的年龄差距,香港回归的
时候,一个已近而立,一个还在幼儿园里牙牙学语。
我一直不知道怎么称呼她好,从没有过对着90 后小
女生叫嫂子的经验。2010 年游牧民谣第一次全国巡
演时,大军带着他的90 后新婚小媳妇儿参与了杭州
站演出,人前人后不要老脸地脸贴脸地搀着她,那时
候宝宝还在肚子里。我送他们去酒店的时候帮忙拎了
下箱子,她挺了挺肚子冲我说:“宝宝,咱们谢谢大
冰哥哥……”我擦,哥哥?我都三十多了,你一个90
后打算生了孩子还让孩子喊我哥?
每天收工后,大军都揣着钱去给她买裙子。
他披着自己那件古董皮衣,一家一家店不重样地
买各种各样的裙子:民国黑裙、彝族长褶裙、棉布白
裙、碎碎的绣花裙,很快就挂满了整个衣橱。刚结婚
的时候,他给她买修身的裙子,怀孕时他给她定做。
据说她躺在chuáng上预产的时候,穿的都是华丽丽的尼泊
尔长裙,惹得隔壁临chuáng的产妇尖着指甲一下又一下地
拧自己的老公:你看人家,你看人家,你看人家。
她曾偷偷地和我说:“大冰哥,要不然你劝劝
他……买点儿别的也行哦。”
小嫂子或者老妹儿,我劝什么劝呢?这个年纪的
小萝莉们还在淘宝上积攒着买家信用,你却提前成为
了一个操劳的小妇人。你的歌手只能给你一间小小的
阁楼,一扇朝北的窗,他恨他不能jiāo给爱人的生命,
他怕他不能带来幸福的旋律,他不能把星斗变成你手
上的钻石,那就让他给你继续买裙子吧,给他一个宣
泄爱意的闸口吧。
她穿着他买的裙子,认认真真地爱他和他的音
乐,爱到肋骨里。
她的人生白纸一样的单纯,浓墨重彩地印满了
他,他是她世界的君主,而她和孩子是他的佛。
丽江人民每天下午的生活无外乎三样:泡茶、遛
狗、晒太阳。大军现下每天下午的生活:练琴、晒老
婆、遛孩子。他把三者结合为一体,乐此不疲。于是
你会看见在五一街主街和王家庄巷jiāo会的那片阳光
里,一家三口悠闲地坐在墙根,流làng歌手大军弹琴给
老婆听,顺便唱唱川子的《挣钱花》给孩子搞搞音乐
幼教。流làng歌手的情人一会儿含情脉脉地看着大军,
一会儿看看孩子。不到一岁的孩子吐着泡泡,冲每一
个大咪咪的路人咿咿呀呀,路人的相机咔嚓咔嚓地
响,笑得胸前波涛汹涌,一边还笑着对同伴说:“你
看你看,那孩子还戴着墨镜。”
这幅画面长留我心,若你有缘丽江街头得见,也
驻足观望一下吧,货真价实的治愈系。
我希望有生之年,大军不会有第四个女孩儿的故
事发生。
这一辈子,总有些奇妙的东西会从天而降。有些
落在身后,有些落在面前,落给每个人的东西都不一
样。它们天雨宝华缤纷而落,却难免明珠投暗,世人
常不识、不知、不屑。摊开手心去接一下又如何,总
有一样,值得你去虔心忠诚。
幸福的出口,有那么单一吗?
写这篇文章时,我窝在济南文化东路松果餐厅的
角落里,一边打字,一边和一个脸蛋像苹果一样的服
务员斗智斗勇。算了一下,已半年未回丽江。半年未
见了,有那么一点儿想大军,没我给他敲鼓,不知道
碟片卖得怎样。
上次从丽江离开的前夜,大家喝了一夜的酒,靳
松弹着吉他,老兵送来烧烤,大冰的小屋清清净净,
满地空酒瓶。摇曳的烛火里,我慨叹了那些死在滇西
北的朋友,又回顾了这些年共同走过的路。我借着酒
劲儿问他:“大军,这么多年,有件事我一直没搞明
白……你怎么这么能吃啊你。”
我没见过他喝醉过,可那次他醉得直摇晃肩膀,
他盯着脚尖和我说:“我挨过饿。”
彼时,他酒气满身满脸赭红。
这个男人在仫佬山寨长大,成年之前吃肉的次数
两只手就能数过来。年少时迫于生计,跟着同乡在离
家千里的建筑工地打工,扛水泥,切割钢筋,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