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后,他获得了一系列荣誉,应该是一等功臣或者
是特等功臣之类的吧。但他选择了放弃那一切,隐居
云南,娶了一个泸沽湖畔的摩梭女人为妻,他的生育
能力非常qiáng,现在有了三个儿子。每年8 月1 日,我
会回到丽江,跟他一起来过节,因为那天他会喝到酩
酊大醉,然后对着一整面照片墙,来给他的战友们唱
歌,唱那首《望星空》。
有一次我做节目,那期节目的嘉宾是《望星空》
的原唱者董文华,我当时给老兵打电话:“我是否给
你要一张签名照片呢?”
他的回馈是一个字:切!
他理所应当获得的一切,拿命换来的一切,他却
选择放弃,然后选择了另外一种最市井的生活状态。
他是幸福的吗?刚认识他时,我不敢完全肯定,但一
年又一年,我越来越能够感知到他内心的qiáng大。他懂
得选择,我认为他是很幸福的。
还有一个人,我甚至不敢把他不戴墨镜的照片展
现出来,因为有所顾虑。
他是当年尼泊尔毛派反政府武装游击队的中国籍
雇佣兵,一个正儿八经的雇佣兵。当年,我和他在拉
萨相识的时候,我在街头卖唱,他每天过来帮我收
钱。他收钱不是硬问人要,是真来帮忙收钱。后来我
们玩得非常好。后来,他又回去做他的雇佣兵了。很
多年,我一直没有他消息。再后来,我知道他的消
息,是因为玉树地震后,他是第一批带物资进灾区的
人。他当时带队拉着一个车队的物资开了几天几夜,
开到玉树……他是我知道的为数不多的,一直到今
天,还继续针对玉树地区做志愿者工作的人。我希望
他能够长命百岁,希望他身上的枪伤刀伤,在yīn天下
雨的时候不会太疼。
我和他坐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时候,他也会回忆往
事,当他讲述那些枪林弹雨中的过往时,他呈现出来
的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幸福。我愿意用一个矫情点
儿的说法描述他:他在“现世存在的超越感”这点上,
可能比我们很多人尝试得更多吧。
我生命当中曾经历过许多神奇的朋友们,他们跟
我们在座的应该不太一样,他们跟我们的人生经历可
能有些地方雷同或重叠,但后来分别选择了不一样的
路。他们对梦想和理想的解构和理解,跟我们不太一
样,或者说,让别人觉得你过得好—在他们眼中,不
是那么的重要。
我很愿意跟他们在一起相处,我会有机会感知到
他们多元的人生出口,多元的幸福构成,我能收获一
种不一样的开心。
有一个死去的朋友,他曾帮助我建立我的幸福。
初冬还是晚秋的时候,他去拉萨河旁边拍照片。
那么浅的水,谁都想不到,他一只脚踩进去取景,整
个人就下去了。几秒钟之后,整个人都找不到了。大
家沿着河去找尸体,找了一个月也没有找到,后来大
家说是菩萨把他收走了。
有一只手鼓是他留给我的。他把鼓留给了我……
这只鼓影响了我的……我可以很肯定地讲,影响了我
的半生。
如果没有当年这只鼓,我不会坚持那种生活方
式:背着一只手鼓去所谓的làng迹天涯,背着手鼓沿街
卖唱,挣多少钱走多远的路,不论是藏区,还是康
区。能给钱就给钱,不能给钱给我糌粑也行。后来我
背着这只鼓,走了大半个中国,去了很多地方……沿
着中尼公路,一个个的神湖,一座座的神山,玛旁雍
措,冈仁波齐以及珠穆朗玛峰。我在那个鼓面上写了
一行话:伴我行天涯。也写上了他的名字。
这只鼓后来在阳朔丢失了。我希望找到它的这个
人,也是一个喜欢音乐的人。不知道这只鼓存留在世
界何方,可能在天涯海角的某一个小酒吧,你们记
着,上面有行字叫做“伴我行天涯”。如果你们见到的
话,走过去拍一拍,这只鼓的声音跟世界上任何一只
鼓都不一样,我一直相信这只鼓上寄托了他的灵魂。
有一年,他祭日的时候我们去祭奠他,我们在拉
萨河边放爆竹,然后我抽烟,点烟,放了一排烟。我
们往水里扔花,流水太湍急,花没有顺流而下,却在
原地不停打转,像在跳一段胡旋的舞。
我谢谢他曾经给予我这个鼓,谢谢他给了我这样
一个机会,谢谢他促使我坚定了徒步卖唱的旅行方
式。从而让我有机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建筑人生旅途中
的幸福感。
多年的卖唱旅行,使我结识了很多流làng歌手,后
来我们组建了一个小小的乐团,叫做“游牧民谣”。我
们说,音乐是羊,在赶着羊游牧的路上,我们经历不
同的丁字路口,同行的都是勇敢的人,有意思的人。
我认识的第一个流làng歌手,也是我在拉萨的第一
个合伙人,叫做彬子。
他是北京通县的农民,木匠活做得很好。那一
年,他抱着吉他流làng到了香格里拉,他在香格里拉差
一点儿死在泥石流中,从香格里拉又九死一生地到了
丽江。到丽江后,我们在丽江的四方街打了一架,打
完架后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不打不相识,我们喝酒
喝得很high,聊得也很high 。后来我在丽江得了重
病,躺在chuáng上—甚至可以用奄奄一息来形容。
他过来看我,带了一个烧饼,他说:“你看我来
看你,是带了重礼来的。”
两层油纸打开,他把那只烧饼递给我。很多年后
我才知道,那是他那一天所有卖唱的收入。他买了一
个烧饼给我,所以那天他就是饿着的。
一年之后,我又在拉萨遇见了他。那时,他在藏
医院路的街角卖唱,我就陪他一起卖唱。那时我有个
习惯,会把银行卡、所有现金都留在济南,只带一张
单程机票出发。我先飞到成都,到了成都之后,
徒步或搭车,想尽一切办法进藏。我们当时在街
头一起卖唱,后来无意中我们聊到了理想。
我问:“彬子,你的人生理想是什么?”
他说:“能开成一个酒吧的话,我的人生就圆满
了。”
我说:“好啊,那我们就开吧。”
那时,我们身上全部的钱加在一起是五百块。五
百块钱—酒吧果真开起来了。他木匠活做得非常好,
我们跑到拉萨近郊去找木头,找了很多奇形怪状的木
头方子,先把它们铺在地上,想办法把它们固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