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摸摸头_大冰【完结】(36)

2019-03-10  作者|标签:大冰

  古人说: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古人说: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说的都是黯然销魂的离愁。

  我却并未从大树脸上看到半分颓唐,有的只是坦然的思念。

  大树本名叫严良树,新加坡人。

  他留在了西安,守着那家店,直到今天,或者永远。

  大树履行着诺言,好好地活着。

  兜兜天上有知,一定始终在含笑看着他。

  兜兜生前主动签署了遗体捐献书,陕西省自愿遗体捐赠第一人。

  她在日记里说:我有癌症,身上可用的器官只有眼角膜。但我的身体可以捐赠给医学机构做研究。这样自己可以发挥点儿作用,比让人一把烧光更有意义。兜兜毕业于西北大学新闻系,逝于2010年10月22日。

  她真名叫路琳婕。

  命运对她不公,她却始终用她的方式善待着身边的世界。

  兜兜当年用录音笔录制的那首《乌兰巴托的夜》,我收录进了自己的民谣专辑CD中,一刀未动,一帧未剪。第4分22秒,大树碰倒了一支空酒瓶,叮咚一声轻响。

  我偶尔也会在小屋唱起那首《乌兰巴托的夜》。

  不论旁人如何不解,唱这首歌时我一定坚持要求关掉灯,全场保持安静,谁说话立马撵出去。

  我傲娇,怕惊扰了老朋友的聆听。

  兜兜,我知道你曾路过小屋,只不过yīn阳两隔,我肉眼凡胎看不见,但你应该听得到我在唱歌吧。再路过小屋时进来坐坐吧,如果人多的话呢,咱们就挤一挤,这样暖和。咱们和当年一样,围起烛火弹老吉他,大军啊、路平啊、菜刀啊、靳松啊,咱们轮流唱歌。

  大军生了两个孩子了,他还是每天坚持着用自己卖唱挣来的钱给老婆买一条花裙子,他和以前一样,天天晚上都会去小屋坐一坐。菜刀还是穿着那件海魂衫,宁蒗的彝族小学之后,他又组织援建了德格的藏族小学,他现在是支教老师里唱歌唱得最好的。

  我还是老样子,没出家,没去成布宜诺斯艾利斯,秉性没改,脾气没改,讨厌我的人和喜欢我的人和以前一样多。若非要说变化的话,只有一个:不知为何,最近两年越来越喜欢回味往事,哈,是快变老了吗?

  当年你曾给过我一个拥抱,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脑勺,喊过我一声:弟弟。

  你说:多好的小屋哦,要一直开下去哦。

  这句话我一直记得。

  这些年,越来越多的人说丽江变了,更商业了,小屋也变了,也开始收酒钱了。

  我懒得解释也不想解释。

  不管在游人眼中,当下的丽江有多么虚华浮躁,人心有多么复杂,房租有多么天价……你我心里的丽江都从未改变过。

  其实你我眷恋的真的是丽江吗?或许只是一个叫作丽江的丽江而已吧。

  世间美好的东西,每个人都有责任恪尽本分去护持好它。

  我懂的,我懂的,我会尽力留住这间小屋子的。

  六道殊途,不管你如今浮沉在哪一方世界,这算是咱们之间的一个承诺吧。

  兜兜、大树,大树、兜兜。我一边想着你们的模样,一边写下这些文字,一边不自觉地哼唱起来了呢。

  ……

  乌兰巴托的夜,那么静,那么静

  你远在天边却近在我眼前

  ……

  乌兰巴托的夜,那么静,那么静

  听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

  乌兰巴托的夜,那么静,那么静

  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

  好吧。

  好的。

  唱歌的人,不许掉眼泪。

  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

  毛毛捏着木头的手,对我说:“……五年前的一天,我陪她逛街,我鞋带松了,她发现了,自自然然地蹲下来帮我系上……我吓了一跳,扭头看看四周,此时此刻这个世界没有人在关注我们,我们不过是两个最普通的男人和女人……我对自己说,就是她了,娶她娶她!”

  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

  2007年夏天,你在厦门吗?

  你在高崎机场遇到过一个奇怪的女人没?

  你在厦大白城的海边遇到过一个奇怪的男人没?

  (一)

  马鞍山的午夜,街边的大排档。

  毛毛捏着木头的手,对我说:……五年前的一天,我陪她逛街,我鞋带松了,她发现了,自自然然地蹲下来帮我系上……我吓了一跳,扭头看看四周,此时此刻这个世界没有人在关注我们,我们不过是两个最普通的男人和女人……我对自己说,就是她了,娶她娶她!

  木头哎哟一声轻喊,她嘟着嘴说:毛毛你捏痛我了。

  毛毛不撒手,他已经喝得有点儿多,他眉开眼笑地指着木头对我说:我老婆!我的!

  我说:你的你的,没人和你抢。

  他眼睛立马瞪起来了,大着舌头,左右睃着眼睛喊:谁敢抢我砸死谁!

  我说:砸砸砸砸砸……

  在我一gān老友中,毛毛是比较特殊的一个。

  他的社会标签定位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也当歌手,也开酒店,也做服装,也开酒吧,也弹吉他,也弹冬不拉,也玩儿自驾,也玩儿自助游……我的标签就不算少了,他的比我只多不少,总之,蛮神秘的一个人。

  不仅神秘,而且长得坏坏的。

  他是个圆寸宽肩膀的金链汉子,煞气重,走起路来像洪兴大飞哥,笑起来像孙红雷饰演的反派。

  由于形象的原因,很多人不敢确定他是否是个好人,纷纷对他敬而远之。

  他自己却不自知,和我聊天时常说:咱们文艺青年……

  我心说求求你了,你老人家摘了金链子再文艺好吗?好的。

  我婉转地跟毛毛说:咱们这种三十大几的江湖客就别自称文艺青年了,“文青”这个词已经被网上的段子手们给解构得一塌糊涂了,现在喊人文青和骂人是一样一样的。

  他皱着眉头问我:那我就是喜欢文艺怎么办?

  我默默咽下一口血,道:那就自称文氓好了,不是盲,是氓……氓,民也,多谦虚啊。

  他点头称是,转头遇见新朋友,指着我跟人家介绍说:这是大冰,著名文氓。

  ……

  我终于知道他们南京人为什么骂人“呆B”了。

  除了有点儿文艺癖,毛毛其他方面都挺正常的。

  他蛮仗义,江湖救急时现身第一,有钱出钱有人出人,不遗余力,事了拂身去,不肯给人还人情的机会。

  2013年下半年,我履行承诺自费跑遍中国,去了百城百校做演讲,行至上海站时辎重太多,需要在当地找辆车并配套个司机。我抠,懒得花钱去租赁公司包车,就在微信朋友圈发消息,还好还好,人缘不错,短短半天就有八九个当地的朋友要借车给我。遗憾的是只有车没有司机——大家都忙,不可能放下手头的事情专门来伺候我。

  我左手拇指不健全,开不了车,正为难着呢,毛毛的电话打过来了,他讲话素来gān脆,劈头盖脸两句话电话就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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