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电话时,我坐在北京录像棚的地下化妆间,柳岩在旁边梳头,我扫了一眼我不该看的地方。
一次是拨错了号码,寒暄了两句,匆匆挂断了。他是醉着的,齉着鼻子喊我的名字。我只当他是拨错了号码,默默挂断。
尔后再无音信。
我偶尔会很怀念他,却已记不太清他的脸,只记得他是个穿着M65、扎着马尾巴的胖子,爱写诗、爱啃羊蹄、会摔跤。他嗓音沙哑低回,好像大提琴,听他唱歌,鼻子会酸,眼里会进沙。
他叫二宝,是个胖子。
情义这东西,携手同行一程容易,难的是来日方长。
缘来则聚,缘尽则散,我不遗憾。
Beyond三子后来分别上过我的节目,我有幸在不到三米的距离内听他们分别演唱过《海阔天空》。每一次我都费力地抑制住汹涌的情绪,谈笑风生地把节目顺畅录下来。
他们唱的是峥嵘的往昔,我听到的是漫天纷飞的大雪。
后来和Beyond三子中的叶世荣相jiāo甚好,他喊我小兄弟,我喊他老大哥。2011年冬天,他邀我帮他主持婚礼,担任司仪。
婚礼的当天宾朋满座,满场的明星,却不见其他二子的身影。婚礼开场前,我帮他整理领口,忍不住悄悄地问他:人都到齐了吗?
他微微地摇了摇头。
他笑着,轻轻地叹息了一小下。
2013年的某一天,我伫立在南方小镇的街头,一手抚着微微隆起的肚腩,一手拖着拉杆箱。
小店里传来的歌声带我再度回到多年前的纳木错雪夜:
“一刹那恍惚,若有所失的感觉,不知不觉已变淡,心里爱……”
我想起二宝的那句话:大冰,如果昨夜我们结伴摔死了,我是不会后悔的,你呢?
……
我站在南方小镇午后的海风里,闪念间回想起多年前留在藏地的那个雪夜,止不住浮起一个cháo湿的微笑。
我学着世荣哥的模样,微微摇了摇头。
笑着,轻轻地叹息了一小下。
二宝二宝,成子成子,我所有年少时、年轻时的江湖兄弟……闪念间重温那段癫狂的时光,我红了眼眶,鼻子发酸。
从昨天到今天,我又何曾后悔过?
是哦,你我皆凡人,哪儿来的那么多永远,比肩之后往往是擦肩。
该来的、该去的总会如约发生,就像闪电消失后,是倾城之雨洗涤天地人间。就像烟蒂一样燃烧着的一年又一年,越来越少越来越短,急促促地把你催进中年。
但是我永远年轻的兄弟们,不论在风雨如晦中呛声大喊有多么难,不论在苦bī的日子里放声高歌有多么难,不论在纷繁的世界里维系清醒有多么难。
闪念之间你会发现,总有些东西,并不曾变淡。
我少年时的伙伴、青年时的兄弟、中年时的故人。
到死之前,我们都是需要发育的孩子,从未长大,也从未停止生长,就算改变不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别想将我们改变。
岁月带来皱纹、白发和肚腩。
但或许带不走你我心里的那个风马少年。
小因果
大人们不舍得叫醒他们,他们脸贴着脸,睡得太香了,美好得像一幅画。
那个九岁的男孩不会知道,二十四年后,身旁的这只小姑娘会成为他的妻子,陪他làng迹天涯。
因果。
因果最大。
因、缘、果。
因缘果报,因机缘果。
因无缘,则不果,机不投,因不果。
因,主因;缘,助缘;机,通积;果,结果。
因果相随,机缘自然,时机不到,因缘不生……如此使然。
世间之因果、出世间之因果、迷界之因果、悟界之因果……莫不如此。
看懂了没?
给看懂了的同学两个大嘴巴子,啪啪……
别装!如果真看懂了、参透了、想明白了因果的话,为何你还有那么多的烦恼执着!果断给你再来个过肩摔,扑通……
给没懂的同学默默点赞。
乖,我也不懂啊哈。
真心懂了因果的话,不是早立地成佛去了吗,还在这里嘚吧嘚吧说什么说?
知识这东西,若只是嘴上说说,而不能转化为见识和胆识,那其实蛋用没有。因果相续这东西也是一样儿一样儿的。
是不是有点儿糊涂了。
那我让你再更糊涂一点儿吧。
施主,施主请留步,施主别撕书……看你天赋异禀气度非凡,咱们结个善缘吧。阿弥陀佛么么哒。
你往下看。
(一)
我做过许多不靠谱的职业,比如羊汤馆掌柜。
筒子骨大锅里熬汤,切成坨的鲜羊肉和羊杂一起丢进去咕嘟咕嘟地煮。煮羊肉捞起来沥gān切片,在滚开水里一汆,和着rǔ白的汤头稀里哗啦倒入大碗中,撒点儿葱花,加点儿香菜,爱加海椒面儿加海椒面儿,爱加花椒加花椒,孜然味jīng椒盐面儿一小勺一小勺地撒进去,然后你就搅吧,三搅两搅搅出浓香四溢,搅得口水滴滴答答,赶紧赶紧,苏软掉渣的烧饼赶紧拿过来先堵住嘴。
世人只道羊汤膻,不知全是多巴胺,我坚信一碗好的羊汤刺激出来的肾上腺素,应该和滚chuáng单时是一样一样的,吃完后的那一身通透的大汗,也应该和那个什么是一样一样的才对。
我北方人,打小爱喝羊肉汤,奈何鲁地羊汤重汤不重肉,小脸盆一样的碗里勺子扫dàng半天才能捞起来几小片羊肉,汤倒是管够,只要肉不吃完,汤可以一直加。这是什么逻辑!凭什么不多加点儿肉?恨得人牙根痒……此恨绵绵30年,终于一朝扬眉吐气,自己开羊肉汤馆了,羊肉终于可以想加多少加多少了。
故而开羊汤馆的那段时间,我天天抱着一只大海碗,半碗汤,半碗肉。
这么奢侈的珍馐自己一个人吃多没劲儿,要吃就坐到门槛上面朝着大街吃,边吃边吧唧嘴,再一边欣赏路人们骇然的表情,哼哼,羡慕吧,没见过吧,馋死你们羡慕死你们。
店里的厨师和服务员劝不动我,于是每次我一往门槛上坐,他们立马在屋里把口罩戴上,据说是怕丢不起这个人,这我就奇怪了,这有什么丢人的啊?
他们都是90后,大家有代沟,他们和我沟通了两遭发现无果,就给成子打小报告上眼药。
成子也是羊汤馆的掌柜,且是大股东,他在电话里说:这还了得!然后急三火四地跑过来,一见面就指着我的鼻子冲我喊。
他喊:你往旁边挪挪!
成子也搞了一模一样的一只大碗,我俩并排蹲在门槛上喝羊汤,边吃边冲路人吧唧嘴,吃着吃着吃美了,彼此点头一笑,豪气面对万重làng。
我山东人,成子西北人,一个长得像光头qiáng,另一个像大耳朵图图,一个生在huáng河头,一个长在huáng河尾,从小习惯了蹲着吃饭,从小骨子里就浸透着羊汤。我扭头说:……再给我们拿两个大烧饼。
服务员快哭了,不肯给我们拿大烧饼。
她嫌我和成子太丢人,而且嫌我和成子的腚大,把街门堵上了一半,影响客人进门。她蛮委屈地说:冰叔,这是咱自己家的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