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字梵文原文是Buddha,我们上面已经说过。在焉耆文(吐火罗文A)里Buddha变成Ptkt。这个字有好几种不同的写法:Ptkt,Ptkte,Pt
瘙堿kte,Ptkte,Ptikte,Ptkte,Pttkte,Pttkte,Pttkte,Ptt
瘙堿kte,Ptt
瘙堿kte。(参阅EmilSieg,WilhelmSiegingundWilhelmSchulze,TocharischeGrmmatik,Gttingen1931,§76,116,122a,123,152b,192,206,207,363c。)这个字是两个字组成的,第一部分是pt,第二部分是kt。pt相当梵文的Buddha,可以说是Buddha的变形。因为吐火罗文里面浊音的b很少,所以开头的b就变成了p。第二部分的kt是“神”的意思,古人译为“天”,相当梵文的deva。这个组合字全译应该是“佛天”。“天”是用来形容“佛”的,说了“佛”还不够,再给它加上一个尊衔。在焉耆文里,只要是梵文Buddha,就译为Ptkt。在中文《大藏经》里,虽然也有时候称佛为“天中天(或王)”(devtideva)参阅《释氏要览》中,54,284b~c。,譬如《妙法莲华经》卷三,《化城喻品》七:
圣主天中王
迦陵频伽声
哀愍众生者
我等今敬礼(9,23c)
与这相当的梵文是:
namo’stuteapratimmahars-edevtidevkalavīn-kasusvar|
vinyaklokisadevakasminvandmitelokahitnukampī‖
(Saddharmapu
瘙塀d-arīka,editedbyHKernandBunyiuNanjio,BibliothecaBuddhicaX,StPtersbourg,1912,p169,L12、13)
但“佛”同“天”连在一起用似乎还没见过。在梵文原文的佛经里面,也没有找到Buddhadeva这样的名词。但是吐火罗文究竟从哪里取来的呢?我现在还不能回答这问题,我只知道,在回纥文(Uigurisch)的佛经里也有类似的名词,譬如说在回纥文译的《金光明最胜王经》(Suvar
瘙塀aprabhsottamarjasūra)里,我们常遇到tngritngrisiburxan几个字,意思就是“神中之神的佛”,与这相当的中译本里在这地方只有一个“佛”字。(参阅FWKMüler,Uigurica,AbhandlungenderkniglPreussAkademiederWissenschaften,1908,p.28、29等;UiguricaⅡ,Berlin1911,p16等。)两者之间一定有密切的关系,也许是抄袭假借,也许二者同出一源;至于究竟怎样,目前还不敢说。
我们现在再回到本题。在ptkt这个组合字里,表面上看起来,第一部分似乎应该就是pt-,但实际上却不然。在焉耆文里,只要两个字组合成一个新字的时候,倘若第一个字的最后一个字母不是a,就往往有一个a加进来,加到两个字中间。譬如atr同tampe合起来就成了atratampe,ksu同ortum合起来就成了kswaortum,klp同plsk
瘙堿合起来就成了klpaplsk
瘙堿,pr同krase合起来就成了prvakrase,pltsk同ps-e合起来就成了plskapas-e,prkr同pratim合起来就成了prkrapratim,brhma
瘙堿同purohitune合起来就成了brhmnapurohitune,s-pt同ko
瘙堿合起来就成了sptakoi。(参阅EmilSieg,WilhelmSieglingundWilhelmSchulze,TocharischeGrammatik,§363,a)中间这个a有时候可以变长。譬如ws同yok合起来就成了wsyok,wl同kt合起来就成了wlkt。(同上§363,c)依此类推,我们可以知道pt的原字应该是pt;据我的意思,这个pt还清清楚楚地保留在ptkt的另一个写法pttkt里。就现在所发掘出来的残卷来看,pt这个字似乎没有单独用过。但是就上面所举出的那些例子来看,我们毫无可疑地可以构拟出这样一个字来的。我还疑心,这里这个元音没有什么作用,它只是代表一个更古的元音u。
说代表一个更古的元音u,不是一个毫无依据的假设,我们有事实证明。在guī兹文(吐火罗文B),与焉耆文Ptkt相当的字是Pūdkte。〔Pudkte,pudikte,见SylvainLévi,FragmentsdesTextesKoutchéens,Paris1933:Udnavarga,(5)a2;Udna
瘙堿kara,(1)a3;b1,4;(4)a4;b1,3;Karmavibhaga,(3)b1;(8)a2,3;(9)a4;b1,4;(10)a1;(11)b3〕我们毫无疑问地可以把这个组合字分拆开来,第一个字是pūd或pud,第二个字是kte。pūd或pud就正相当焉耆文的pt。在许多地方吐火罗文B(guī兹文)都显出比吐火罗文A(焉耆文)老,所以由pūd或pud变成pt,再由pt演变成pt,这个过程虽然是我们构拟的,但一点也不牵qiáng,我相信,这不会离事实太远。
第五题 浮屠与佛 浮屠与佛(3)
上面绕的弯子似乎有点太大了,但实际上却一步也没有离开本题。我只是想证明:梵文的Buddha,到了guī兹文变成了pūd或pud,到了焉耆文变成了pt,而我们中文里面的“佛”字就是从pūd、pud(或pt)译过来的。“佛”并不是像一般人相信的是“佛陀”的省略。再就后汉三国时的文献来看,“佛”这个名词的成立,实在先于“佛陀”。在“佛”这一名词出现以前,我们没找到“佛陀”这个名词。所以我们毋宁说,“佛陀”是“佛”的加长,不能说“佛”是“佛陀”的省略。
但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佛”字古音but是浊音,吐火罗文的pūd、pud或pt都是清音。为什么中文佛典的译者会用一个浊音来译一个外来的清音?这个问题倘不能解决,似乎就要影响到我们整个的论断。有的人或者会说:“佛”这个名词的来源大概不是吐火罗文,而是另外一种浊音较多的古代西域语言。我以为,这怀疑根本不能成立。在我们截止到现在所发现的古代西域语言里,与梵文Buddha相当的字没有一个可以是中文“佛”字的来源的。在康居语里,梵文Buddha变成pwty或pwtty(见RobertGauthiot,LeSūradureligieuxOnglesLongs,Paris1912,p3)。在于阗语里,早期的经典用balysa来译梵文的Buddha和Bhagavat,较晚的经典里,用b∨aysa,或b∨eysa(见StenKonow,SakaStudies,OsloEtnografiskeMuseumBulletin5,Oslo1932,p.121;AF。RudolfHoernle,ManuscriptRemainsofBuddhistLiteratureFoundinEasternTurkestan,Vol1,Oxford1916,p239、242)。至于组合字(samsa)像buddhaks-etra则往往保留原字。只有回纥文的佛经曾借用过一个梵文字bud,似乎与我们的“佛”字有关。在回纥文里,通常是用burxan这个字来译梵文的Buddha。但在《金光明最胜王经》的译本里,在本文上面有一行梵文:
Namobudoonamodrmoonamosang
(FWKMüller,Uigurica,1908,p11)
正式的梵文应该是:
Namobuddhyaoonamodharmyaoonamah-saghya。
在这部译经里常有taising和sivsing的字样。taising就是中文的“大乘”,sivsing就是中文的“小乘”。所以这部经大概是从中文译过去的。但namobudoonamodrmoonamosang这一行却确是梵文,而且像是经过俗语借过去的。为什么梵文的Buddha会变成bud,这我有点说不上来。无论如何,这个bud似乎可能就是中文“佛”字的来源。但这部回纥文的佛经译成的时代无论怎样不会早于唐代,与“佛”这个名词成立的时代相差太远,“佛”字绝没有从这个bud译过来的可能。我们只能推测,bud这样一个字大概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流行在从印度传到中亚去的俗语里和古西域语言里。它同焉耆文的pt,guī兹文的pūd和pud,可能有点关系。至于什么样的关系,目前文献不足,只有阙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