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么鬼?”
他拿起那叠照片,大致翻看了一下。其中一张是一个女人和两个小女孩儿在西尔斯百货的合影;另一张中仍是那两个孩子,地点是在游乐场里;还有一张是那个女人在某人婚礼上的照片。
“我在你车里找到的。”米莉安解释说,“她们是你的家人,对不对?我很好奇,既然你有妻子也有女儿,为什么还要带小姐到这种地方开房呢?呃,虽然我不是小姐。好丈夫或者好爸爸应该gān不出这种事,当然,我说的也不算,毕竟我对你并不了解。也许正是因为你觉得内疚,才把她们的照片藏在汽车的储物箱里,图个眼不见心不烦,是不是?”
他原地向后转过身,拿着照片的手微微发抖。
“你倒对我说三道四起来了。蝙蝠身上插jī毛,你他妈算个什么鸟?”他怒气冲冲地反问道。
米莉安摆了摆手,“别激动,我没有说三道四,我只是在等待。既然咱们两个都在等,也许我该告诉你实情。我跟踪你已经有一两个星期了。”
德尔蹙起眉头,狐疑地注视着她,仿佛转眼就能把她认出来一样,或者至少他希望如此。
米莉安没有理会,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喜欢找小姐,各种各样的小姐。显然你的口味儿不拘一格。生活嘛,本来就该丰富多彩,这一点我非常认同。我碰巧还知道你一些无聊的小癖好,你喜欢打女人。被你打过的小姐至少有四个,其中两个眼眶被打青了,一个下巴被划破,第四个被打烂了下嘴唇——”
动如脱兔,用来形容德尔此时的动作最合适不过。
砰!米莉安的一只眼睛上挨了重重一拳,她整个身体被打得仰面倒在chuáng上,毛细血管爆裂。米莉安只觉得天旋地转,无数小星星围着她的脑袋转个不停。她一边喘气,一边奋力向后爬去;她以为德尔会立刻打来第二拳或者掐住她的脖子,然而当她缩成一团准备又踢又咬或者用前臂去格挡德尔的脖子时,却惊讶地发现德尔仍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浑身瑟瑟发抖。愤怒,悲哀,困惑?米莉安说不清楚。
她耐心等着。德尔仍然没有向她走近一步,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他的眼神暗淡无光,视线飘忽,仿佛望着千里之外的某个地方。
米莉安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拿chuáng头柜上的闹钟。那是一个老掉牙的破闹钟,半天才会跳一个数字,而且伴随着“咔嗒”一声脆响。
“12 : 40了,”她说,“你只剩下三分钟。”
“三分钟?”他斜着眼问,心里暗自揣度着对方到底在耍什么鬼把戏。
“没错,德尔,三分钟。现在你该问问你自己了,你有没有什么秘密的事情想要告诉我?比如你外婆烤面包的配方,海盗藏宝的地方,或者留下一句文艺点的临终遗言,就像‘墙纸或我,总有一个要去了’?”她抱歉地摆摆手,“哦,那是王尔德的话。不好意思,我扯得有点远了。”
他一动不动,但浑身已经紧张起来,每一块肌肉都紧紧绷在骨头上。
“你想杀了我?”他问,“你是这么想的吗?”
她弹了下舌头,“不,伙计,我可没那样想。我不是当杀手的材料。与好斗的人相比,我属于被动攻击的那一类。或者说得简单些,我喜欢冷眼旁观,耐心等待。就像等着猎物自己死掉的秃鹰。”
两人四目相对。米莉安感受到了恐惧,她一阵恶心,可同时又有些兴奋。
咔嗒。闹钟上的0变成了1。
“你还想打我。”米莉安说。
“有这个可能。”
“你心里想的是:我要结结实实揍这婊子一顿,然后再好好和她睡一回——当然,前提是你的小弟弟能够争气。我在你的储物箱里看见壮阳药了,就放在止痛药的旁边。”
“你给我闭嘴!”
她竖起一根手指头,“让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打你的老婆和女儿吗?”
德尔一愣。米莉安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他感到内疚了吗?或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碰自己的女儿一根头发?他辛辛苦苦维持着一个好爸爸的形象,而一旦自己的丑行被她们发现,他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到这个时候,”米莉安说,“那些已经不重要了。我主要是好奇,你嫖jì,还殴打jì女,我现在已经可以肯定你绝对不是什么称职的爸爸。我只是很想深入了解你的性格。”
德尔懊恼地大叫一声,再次抡起拳头向她打去。只是这一次他动作笨拙,拖泥带水,制造出很大的动静,就像他身上带了一个扩音器。米莉安将身子向后一仰,德尔的拳头从离她鼻尖只有几毫米的地方擦过,好险。
躲过了拳头,米莉安顺势抬腿,一脚踹在德尔的裤裆里。
德尔疼得弓着腰连连后退,屁股撞在墙上,手捂着裆部叫苦不迭。
“你怎么可能每次都得手呢,笨蛋。”米莉安不屑地说。
咔嗒。已经12 : 42了。
“还有一分钟。”她说着从chuáng上下来。
他仍然不明白一分钟之后会怎么样,遇到过同样情况的人没有一个明白的。
“闭嘴,”他呜咽着说,“你这该死的臭婊子。”
“接下来是这样子的。我们马上就会听到停车场上有人按喇叭——”
话音刚落,窗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一次,两次,第三次的时候,司机gān脆按着喇叭不松手了。那声音凄厉刺耳,经久不息。
德尔望望窗外,又望望米莉安。她曾经见过这样的表情,那是绝望中困shòu的表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往哪儿逃,可事实上他哪里都去不了。他被困在了这里,只是他无法理解自己如何被困在了这里,又为了什么。
“你肯定想问接下来会怎样。”米莉安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响指,“外面该有人喊叫了。也许就是那个按喇叭的家伙,也许是他按喇叭要找的那个家伙。这都无关紧要。因为……”
拖长的字音后面她故意留下一个空当,这空当随即被停车场上传来的喊声给填补了。喊的什么听不清楚,瓮声瓮气的,犹如xué居人的咆哮。
德尔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米莉安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把手枪的形状,“枪口”对准了闹钟。随后,“击发装置”——她的拇指——向下一弯。
“砰!”她嘴里说道,而与此同时——
咔嗒!闹钟上的时间跳到了12 : 43。
“德尔,你有癫痫病?”
她的问题仿佛悬在了半空,但德尔的沉默给出了最好的回答。它使随之而来的画面变得顺理成章。他先是一愣,满脸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接着——
他浑身突然一紧。
“来了,”米莉安说,“最关键的时候到了。”
突然发作的癫痫如同一道能够摧毁一切的巨làng向他袭来。
德尔·阿米可的身体变得紧绷,只是双膝一软,上身轰然沉了下去,脑袋险些撞到梳妆台的角上,与此同时,他发出一阵仿佛窒息般的叫声。但他并没有完全躺倒在地,而是跪坐着,上半身直挺挺的。随后,他的背突然一弓,肩胛骨重重地撞在地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