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莉安揉了揉太阳xué。面对两个自以为是的小混混,她要不要忍气吞声地任由他们在公路边戏弄自己?她并没那个心情,她很疲惫,那只青肿的眼睛也疼得她心烦意乱。
“听着。我知道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大概以为能从我身上捞点什么好处。也许你们只是想和我过不去,也许是想劫个财,或者劫个色。我明白。这么说吧,食腐动物和食肉动物是有着本质区别的,我是对人无害的食腐动物,而你们,也许是食肉的掠夺者。但实话告诉你们,今天我没有时间陪你们玩儿。我他妈都快累死了。所以,我劝你们还是乖乖回到你们的老爷车上,该去哪儿去哪儿。”
金发小伙儿上前一步。他并没有碰米莉安,但却面对面地盯着她。
“我喜欢你说话的调调。”他抛了个媚眼说。
“最后一次警告,”米莉安说,“别以为看见我的眼睛挨过打,就以为我好欺负。有时候女人挨打的原因是非常复杂的,说不定她是故意挨打的。不过今晚我可不会让这种事再次发生,你们听明白了吗?”
这话显然没有作用,因为矮冬瓜已经把他那香肠一样的肥手指放在了她的屁股上。
米莉安忍无可忍。她猛地向后一仰脖子,头正好撞在矮冬瓜的鼻子上,清晰的一幕画面瞬间浮现在她眼前——
矮冬瓜已经五十多岁,身体肥胖得更不像样子,鼻子像一朵硕大的杜松花。此时他正对着一个身穿huáng裙子的女人大吼大叫,豆大的汗珠从他眉角淌下,嘴巴里唾沫横飞。突然,他用肥大的手掌扶住了厨房的洗手台,心脏病发作使他的左侧身体失去了控制,变得僵硬,从胸口开始,他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跟着疼痛起来。
——矮冬瓜一声惨叫,连忙捂住了鼻子。米莉安认为这还不够,随即伸手抓住矮冬瓜的裤裆使劲一捏。金发小伙儿见状大吃一惊,但米莉安知道他不会继续呆站在那里无动于衷。于是她对着他的眼睛吐了一口,这为她又争取到了一秒钟的时间,随后她举起另一只手,朝他的咽喉位置打去,一拳,两拳——
癌症已经快要将他吞噬,他的内脏已经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肿瘤,不过他早已是风烛残年,眼看都快八十岁了。他躺在医院的病chuáng上,chuáng头两侧布满了各式各样的医疗设备,chuáng边围着他的家人。一个小男孩儿拉着他的手,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俯身亲吻着他的额头。另一个女人四十来岁,一头金发紧紧扎在脑后。她表情平静,轻轻拍打着他的胸口,一次,两次,这时病chuáng上的老人大喊了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死了。
矮冬瓜试图还手,可惜他动作笨拙得犹如一头大灰熊,米莉安只轻轻一闪,他肉乎乎的手掌打了个空。随后米莉安顺势抬起胳膊,手肘在他已经流着血的鼻子上又来了一下,这次矮冬瓜倒在地上老实了。
金发小伙儿仍然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不顾一切地向米莉安扑过来。她上半身往后一仰,躲避他的双手,但腿却抬了起来,膝盖直接顶在金发小伙儿的肚子上。他哎哟一声,吃力地喘着气,倒在一片碎石地面上。
“也不动动你们的脑子,要是没有一点防身的本事,三更半夜我会一个人跑到这荒郊野外来吗?”她冲他们吼道,接着又抓起一把碎石子朝那个金发小伙儿扔去,对方呻吟着,只顾举起双手护着脑袋。米莉安从喉咙里汲出一口痰,向那满头的金发吐去。此外,她还一把扯下矮冬瓜头上的帽子,随手扔在了公路上,嘴里骂道:“浑蛋!”
这时,一道qiáng烈的白光照了过来。那是汽车的头灯,qiáng光后面是巨大的轰鸣着的黑影。
液压式刹车器发出连续的哧哧声。
那是一辆没有挂拖车的十八轮大卡车的车头。只见它缓缓滑到路肩上停了下来,碎石被巨大的轮胎碾压得嘎吱乱响。
米莉安只好用手遮着眼睛,但她很快就看到了灯光前司机的轮廓。老天爷,她心里一惊,简直遇到怪物史莱克[2]了。拿着火把和草钗的村民们都跑哪儿去了?
“史莱克”手里握着一根撬棍。
“什么情况?”史莱克问。他的声音像洪钟一样嗡嗡作响,甚至把空转着的发动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我们闹着玩儿呢。”米莉安大声回答。
她看不清史莱克的脸,但能看到他如水泥方砖一样硕大的脑袋冲着矮冬瓜和金发小伙儿晃了晃。之后他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问道:“要搭便车吗?”
“我?还是地上那两个浑蛋?”
“你。”
“哼,豁出去了!”米莉安咕哝了一句,走到驾驶室旁,爬了上去。
[1]福来jī(Chick-fil-A)是美国一家连锁快餐店。
[2]怪物史莱克是同名美国动画片中的角色,因为体格庞大,长相丑陋,经常被村民们拿着火把和草钗驱赶。
插曲 采访
米莉安举起瓶子灌了一口。心中有些失望:唉,要是伏特加该多好。
头顶,数只麻雀在仓库的屋檐下扑棱着翅膀——几个黑色的、忙碌的影子。
她又点燃一支万宝路,像猫玩耗子一样把烟灰缸推过来推过去。她吐出几个烟圈儿,手指无聊地弹着桌面——她的指甲参差不齐,有的光秃秃,有的却颀长漂亮。
终于,门开了。
那小伙子走了进来,胳膊下夹着一个翻开了的笔记本,肩上挎着一个手提电脑包,脖子上还挂着一台小录音机。他的头发,天啊,也许比jī窝还乱。
他拉过一把椅子。
“不好意思。”他说。
米莉安耸耸肩,“没什么。你叫保罗,对吧?”
“对,是叫保罗。”他礼貌地伸手过来,米莉安盯着那只手,迟迟没有反应,仿佛那手上长了让人恶心的痔疮。
起初他没有明白,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哦,哦,对了。”
“你真的想知道?”米莉安问。
保罗收回手,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他坐下来,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只是拿出笔记本和一两本杂志(标题如同勒索信,封皮泛着紫红荧光、耀眼的柠檬huáng和醒目的珊瑚绿),并小心翼翼地将录音机放在桌子中央。
“谢谢你答应接受我的采访。”他说。这小伙子的声音有些紧张。
“没什么。”她吸了一口烟,对着保罗的方向喷出一团烟雾,然后接着说道,“我不介意谈这件事,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从来没有人愿意听。”
“我愿意听。”
“我知道。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他提起一个皱巴巴的棕色袋子放在她的面前,袋子碰到地面时发出清脆的声音。
米莉安满不在乎地看了一眼,打了个响指说:“它自己可不会打开,对不对?”
保罗立刻从袋子里抽出了一瓶尊尼获加红方威士忌[1]。
“你真用不着送我这么好的酒。”米莉安摆了摆手说。
她拧掉瓶盖,对着瓶子喝了一口。
“我们的杂志名叫《反抗基地》,现在有百十来个读者。我们马上就准备开始在网上发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