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一下子把他打晕,但他伤得着实不轻。他从椅子上滚了下去,头破血流,试了好几次想爬起来都没有成功。
于是我就把他拖到了厨房里。
我把一整套厨房用刀全都拿了出来,还有砸肉的榔头、切肉刀。说得确切一点,我把他活着给千刀万剐了。整整两百磅肉。地上血流成河,都渗到了厨房的地砖缝里。
我把他的骨头装进垃圾袋,把肉填进了垃圾处理机。
垃圾处理机的质量很好,直到最后才被带头发的头皮给缠住了一次。不过仅此一次便把处理机给报废了,排水槽口飘出一缕焦煳的青烟。
这之后我不知道该gān什么,所以就报了警,然后等着他们。
警方逮捕了我,我没有反抗。
没有人保释我。这起杀人案在当地引起了极大震动。我们那个社区以中产阶层居多,向来和谐宁静,偶尔冒出一桩家bào案件或者谁家的小孩踢响了别人的汽车警报器,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事件了。
一个女人把自己的丈夫碎尸万段?可想而知人们会有多么震惊。
那件案子甚至还成了轰动全国的新闻,虽然只是昙花一现。
但英格索尔就是因为这件案子找上了我。
他们拉着我去法庭受审,但押运过程极为松懈。我只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家庭妇女,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对于警方的工作从头到尾又都十分配合,所以没人把我当成一个重案犯去看管。但谁也没想到,押运犯人的车子会被一辆卡车拦腰撞上。
更没有人想到,那次意外竟是有人蓄意为之,对方撞翻了警车,把我给劫走了。
可事实就是如此。英格索尔知道了我的事,并相信我身上有对他非常重要、非常有用的东西。
他想得没错。他花了十年时间来改造我,像修剪盆栽一样jīng心培养我的残酷无情。我可以实话告诉你,他从我身上消除的东西远比留下的多。
这成就了今天的我。我之所以能成为如今这个样子,多亏了他。所以当他说你要成为我们中的一员时,我痛苦万分。我最不愿看到的事情就是让他失望。但这也是他灌输给我的思想。
我并不喜欢和人争,但是僧多粥少。你明白吗?
34自杀没有痛苦
米莉安的血像冰冷的雪泥,在血管中缓缓流动,所到之处,皮肤上便冒起一层jī皮疙瘩。
“我明白了。”她平静地说。
“一山不容二虎,我们两个不能在这个组织中同时存在。”
米莉安歪着脑袋,在高高吊起的肩膀上擦了擦下巴上的血迹。
“这本日记。”哈里特说着从马桶盖上拿起了米莉安的日记本,“你在里面写的东西我全都看了。你和我出身相似,都来自小城市的郊区,家庭生活压抑,渴望挣脱束缚。只要稍加引导外加一点点鼓励,你就会喜欢上你现在的生活的。”
“我和你不一样,我没你那么残忍。”
哈里特用手指反敲着日记本的封面。
“得啦,小偷遇上贼,谁也别说谁。不过我们之间倒的确有一点不同,”她说,“即便有英格索尔坚定的领导加上我的生活经验,我们也救不了你这种一心求死的人。”
“一心求死?”
“对。我能在你的字里行间读出言外之意。”哈里特突然神采奕奕,这在之前她nüè待米莉安时是没有过的。米莉安有种不祥的预感,即将到来的伤害,也许将是前所未有的。
“那你都看出什么名堂了?”
“你想自杀。”
米莉安沉默了。呼吸是她发出的唯一的声音——空气从流着血的嘴巴吸进去,而后费力地从gān燥的鼻孔呼出来。
“我从来没写过自杀的事。”她最后说。
“你的否认很没有说服力。”
“是真的。我从没写过,真不知道你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你虽然没有直接写出来,但你的意思是明摆着的。在每一篇日记的开头你都会注明所剩的页数。你甚至明明白白地暗示我们你在为了某件事而倒计时。与你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及你能看到的东西的事实相比,这样的结论并不难得出。我说得对吗?”
“胡说八道。”
“是吗?我认为自杀将是你的最后一搏。你在这里面说了很多关于宿命的事,但你仍然不知道自己将会怎么死掉,对不对?”哈里特咧嘴一笑,“自杀就是你掌控自己命运的方式,也是你对那个拿着气球的小男孩儿的救赎。”
米莉安再也抑制不住,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流过脸上的瘀青,和gān涸的血。
“这没什么,”哈里特说,“我能理解。”
她说的是真的,米莉安心想。自杀的念头其实早就深埋在她的心里。日记的终结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每一次当她如期而至造访某个人的死亡现场——顺手偷走他们的钱财——她都会在日记上写明:又一页,离最后的终结又近了一页。她从来不知道终结之后会是什么。当那一刻终于到来时,她会毫不犹豫地用任意一种方式结果自己。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种死法:刀、枪、药、火、车祸、跳崖、投湖、挑衅黑帮。她可以在路边抓起一把石子吃掉,她也可以偷警察的枪,然后持枪跑到满是小孩子的幼儿园。死是很简单的事。
她脑子里没有任何特定的方案,因为临时发挥能显得她更聪明,就像蹑手蹑脚地溜到命运背后,然后出其不意地吓它一跳。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从来没有在日记中透露过半点自杀的想法。她以为,只要她不说也不写,命运就无从知晓她的打算。
现在她觉得这逻辑愚蠢透顶,但真的是这样吗?她也不免怀疑。
哈里特打开手机,用拇指在一个按键上按了几下。然后她把手机举到米莉安眼前让她看。
那是一张用手机拍摄的模糊照片,但从画面中她清楚看到了一辆牵引式拖车的车尾。
即便哈里特没有说,米莉安也知道那车子是谁的。
“他们已经找到你的朋友了,现在正跟踪着呢。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
双眼,大脑,生锈的剖鱼刀,灯塔。
米莉安眨了眨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可该死的眼泪仍止不住地往外流。
哈里特晃了晃日记本,“还剩下九页。”
然后她把那些空白的页面一页一页地撕了下来。每一页都像一把刀,砍在米莉安的心脏上。而哈里特故意拉长的撕裂的声音,又使刀口更深了几分。
哈里特把撕下的每一张参差不齐的纸都丢在了身后。
到最后一页了。
“亲爱的日记本。”哈里特说道,仿佛页面上有她可以直接念出的文字,“这是我的最后一篇日记了。我那开货车的男朋友被我的新老板残忍杀害了。生活不易,生存不易。命就是命,什么什么的,全是废话。”
说完,她把那一页扯了下来。
虽然明知道没有字,但米莉安还是不敢看那张纸一眼。她虽然没看,但却听到了那张纸被哈里特扔到半空的声音。而后又听到日记本掉落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