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塔在哪儿?”
“你问这个gān吗?”
妈的!你说我gān吗?
米莉安紧紧闭上眼睛,咬了咬牙说:“这跟你没关系。”
“哦,抱歉,”弗兰克说,“呃,好像是在巴尼加特,长滩岛。听着就不像是好地方,估计到处都是死鱼和医疗废物。”
“我该挂了,那小妞要醒了。”
“替我亲她一口。”弗兰克说。
“别这么可爱。”
米莉安挂断了电话。
身体上的疼痛依然存在,但她已经毫不在意。米莉安感觉犹如重获了新生。这时,远处天边传来了隆隆的雷声。
经过几次深呼吸,米莉安jīng神振奋了许多,她大步走上了碎石路。大概走了十来步,她又转身回了小屋。
半分钟后,她再度从屋里走出来,一手拿着手枪,一手拿着日记本,而手机已经装进了口袋。
尽管步履蹒跚,但米莉安目光坚定,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1]查理·布朗是漫画《花生》中小狗史努比的主人,在美国几乎家喻户晓。
36第一个小时
米莉安总觉得自己已经走了数个小时,可每当拿出手机查看时,却发现只是过去了四五分钟,有时候甚至更短。
那条碎石路——称之为“路”实在是一种乐观的叫法,因为它只不过是一条坑坑洼洼、崎岖不平、遍布石子的小道——像条笔直的丝带穿过茂密的松林和丛生的荆棘,看起来似乎无穷无尽地向前延伸。与路的漫长相比,她的每一步都显得渺小无比,出发时的兴奋劲头已然消失,肌肉随着脚步越来越僵硬。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或者,现在的她是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大树的枝杈伸到了路上方,形成一道天然的走廊。麻雀、椋鸟在树枝间飞来飞去。远处雷声阵阵,暂时仍没有平静的迹象。
“我认识的那个姑娘,”路易斯并肩走在她身旁说道,“她的天性还没有泯灭。这一次,你要拥抱命运了。你知道路易斯死的时候你出现在现场了,所以你才如此拼命地向前。我喜欢这个新的你。我一直都说,人要学喷泉,而不是排水沟;要学小溪中随波逐流的落叶,而不是限制它们自由的大坝。我说得对吗?”
米莉安实在没那么多耐心。对于这凭空而来的幻觉她懒得搭理,连瞥一眼、哼一声的工夫都舍不得给。
“怎么,不打算说几句俏皮话?”路易斯问。一只小huáng蜂从他贴着胶带的眼睛里飞出来,抖了几下翅膀便径直向林子里飞去。
“我想来支烟。”
“真失望,这话可一点都不俏皮。”
“我想喝酒。”
“还是没有进步,看来你真的变了。”
“滚,否则我拉泡硬屎噎死你。”
“哈哈,”路易斯乐了,“也许没变。”
37第二个小时
耳朵远比眼睛更早感知到高速公路的存在。
往来车流那熟悉的多普勒效应,那咆哮着驶过的摩托车。
这条碎石路仿佛没有尽头,米莉安摇摇晃晃地走向路边。路易斯的鬼魂早就把她甩在了后面,不过每当她快要摔倒时,便总能在树影之间看到他。
前面是一条双车道的公路。灰色的路面,中间是一条断断续续的huáng色分界线。
她眨了眨眼睛,把手枪塞到腰后。
这样的环境她毫不陌生。无数次,她站在高速公路的路肩上,竖着大拇指,希望能遇到个好心人,搭个顺风车。她就像吸附在鲨鱼肚子上的鮣鱼,依靠鲨鱼qiáng大的游泳能力做免费旅行,或混吃混喝。在某种意义上,鮣鱼就像秃鹰,像乌鸦,也像米莉安——一群坐享其成的食腐动物。
这一次,她又是冲着某个人的死亡而去。
只是这一次,她恐怕不能指望搭便车了。那太慢了。况且大部分司机都知道在高速公路上会遇到什么:瘾君子、懒汉、连环qiángjian犯、一个丝毫不值得回答的巨大问号。
米莉安没有时间làng费下去。
她看到有辆车驶了过来,那是一辆至少已经开了一两年的斯巴鲁傲虎旅行车。
米莉安走到路中央,她要用身体拦住那台高速行驶的日本车。晚了,太晚了。透过灰蒙蒙的风挡玻璃,米莉安看到那个女司机正在打手机,她很可能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公路上的变化。
但米莉安不躲不闪。
车子渐渐bī近,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
直到最后关头,刹车声才骤然响起。随后车身像条老狗的屁股一样摇摇摆摆地向前冲去,可惜刹车不够及时,车子最终撞到了米莉安。
庆幸的是,最后撞到人时,车速已经降到几英里每小时了。
但这样的碰撞一般人仍然吃不消。现在,米莉安的每一寸皮肤,甚至连头发都开始疼痛起来。不过,碰撞产生的刺激也胜过一切言语,米莉安顿时又像打了jī血一样兴奋起来。
开车的女人吓得呆若木jī。她年纪比米莉安大得多,恐怕有五十多岁。金色的头发已经开始发白,而她那像部队教官一样的发型说明她要么是个同性恋,要么是那种早上起来已经懒得梳头的绝望主妇。
手机已经从手中掉落,可手依旧放在耳边。那样子要多好笑有多好笑,只可惜米莉安已经没了幽默的心情。
那女人似乎终于醒过了神,伸手去抓方向盘。米莉安很清楚那种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的表情。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掏出手枪,对准了风挡玻璃。
女人立刻举起了双手。
“还算识相。”米莉安咕哝了一句,来到副驾一侧,把全身每一根尖叫着的骨头都挪上了座位。
女人张口结舌,不知所措。米莉安举枪的手晃晃悠悠,实在难以令人放心。
“巴尼加特灯塔。”米莉安说。
女人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抱歉,”米莉安说,“我是想问,巴尼加特灯塔?”
“怎么了?”女人的声音尖锐刺耳,仿佛在透过一个咖啡研磨机说话。显然,这女人是个烟民。米莉安心想二十年后自己的嗓子会不会也变成这种调调。
“在哪儿?”
“长——长滩岛。在最北边呢。”
“我怎么去那儿,需要多长时间?”
“你沿着那个方向走,”女人指了指与她们相反的方向说,“一直走到花园高速。然后向南——不对,是向北,向北,对不起,一直走到72号公路,然后沿着72号公路向东就能走到长滩岛了。长滩岛上只有一条主gān道,所以一路向北就可以了,最终你就会看到灯塔。开车也就是四十五分钟的路程,呃,也许一个小时。”
“最后一个问题,你抽烟吗?”
女人点点头,随后又匆忙摇了摇头。
“把你的烟给我。”
女人从车门上的储物格里摸出了一包维珍妮牌[1]女士香烟。
“我去,你抽女士香烟?”米莉安大失所望,但她很快又摆摆手说,“算了,总比没有qiáng,凑合着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