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岛“破产”
从冰岛总理受审看监管套利
就在美国金融危机之际,北欧小国冰岛同时爆发危机。
2008年11月6日,冰岛总理宣布国家或将要破产。
冰岛到底发生了什么?从银行业狂cháo到一夜破产,冰岛发生了什么?冰岛之后,一连串的危机如多米诺骨牌一般推倒爱尔兰等国家。冰岛成为金融危机中最早倒闭的国家,被称为“矿井中的金丝雀”,其命运预示一场灾难的来临。一位冰岛前政要如此回忆当时的情况:“2008年秋天,冰岛经济崩溃。全世界见证了冰岛整个国家金融体系的死亡。过度膨胀的银行业在一周内土崩瓦解,冰岛克朗兑欧元汇率狂跌40%,通胀率和利率跃升至18%,民众生活水平急剧下降,失业率从接近零涨至近10%。债务不断增加,收入缩减,支出飙升。”[66]
危机期间,世界上首位国家领导人因金融危机而受审的案例在冰岛诞生,2008年宣布冰岛破产的冰岛前总理哈尔德2011年出庭接受审判。他面临两项正式指控,主要涉及其在应对金融危机中的举措是否得当以及是否履行职责。哈尔德此前已经因为金融危机而下野,他的极端境遇则折she出监管者尴尬而永恒的处境:如何做才是好,更严格还是更灵活?
冰岛危机之后,金融危机yīn霾久久不去,主权债务危机全球此起彼伏。全球信贷繁荣背后的陷阱何在?美国金融市场为何崩溃?冰岛为何由一个国家变为一个实质上的对冲基金?希腊到底发生了什么?欧元区的症结何在?……这些问题背后,某种意义上都存在着共同答案,我们的世界同步疯狂的背后有其相同症结。
美国财经作家迈克尔·刘易斯为此提供了一个侧面描述。[67]他访问了一系列欧洲国家,包括冰岛、爱尔兰、希腊、德国等,访问对象从政治要人到一般民众,当然也少不了中央银行家以及财政等部门的技术官僚们。
刘易斯的论述从冰岛开始,看似偶然,却有其根源,灵感起源于一位空头,这是一位美国达拉斯的基金经理。这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美国人:不会说外语,也很少到国外旅行,最大的慈善事业是救助受伤的老兵,却敏锐地对国际金融系统产生了悲观的看法,甚至主张投资枪支和实物huáng金以及5美分硬币。刘易斯一度觉得他是疯子,但他的不少看法在金融危机之中得到验证。最后,刘易斯不得不再度请教这位神奇的基金经理:“您如何去研究有关这些遥远国度的金融未来的理论?”这位基金经理回答:“我一直以来都对冰岛十分感兴趣。”他小时候很喜欢玩一种叫“大战役”的桌面游戏,他始终把所有的军队都部署到冰岛,因为可以从冰岛袭击任何人;成年之后,出于兴趣,他一直留心冰岛的变化,却发现冰岛的经济在近些年步入崩溃。他不禁反思:“数千年来,这个国家一直在克服所有的自然障碍,做正确的事情,他们怎么能在突然之间犯如此大的错误?哇!这太有趣了。”
基金经理口中的“有趣”,对于现实中的大部分人则意味着不那么有趣。刘易斯的旅程不乏沉重色彩,他发现冰岛已不再是一个渔夫国家了,它已经是一只对冲基金。
作为一个资深的观察家,刘易斯显然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在描述欧洲国家的不同处境的根源之后,抛开冰岛的大男子主义等原因之外,他似乎将危机的根源归咎为信贷狂欢。“信贷并非仅仅意味着金钱,它本身就是一种诱惑。信贷给整个社会群体提供了一次全面展露其品性的机会,但是,人们根本不能承受这种放纵的代价。信贷向举国上下的人们发出的信息是:‘现在熄灯了,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没有人会发现你的所作所为。’在黑暗中,人们想利用金钱达成的事情各不相同。”
信贷狂欢是双刃剑,无论对于债务人还是债权人。如果“欧猪”国家因深陷债务危机而难辞其咎,甚至其民族性也成为如今窘境的根源,但是那些债主的形象也未必那么光彩。例如,一直被视为欧元区价值维护者的德国,其对欧元的举措一直充满争议。刘易斯指出,德国人的谨慎态度与冰岛、爱尔兰、希腊以及美国的做法形成了鲜明对比,其他国家利用国外资金为国内各种形式的狂热推波助澜,而德国人则通过自己的银行,使用自己的资金助长了外国人的狂热。一位学者从德国人对于污物的民间兴趣出发(尤其是在泥地摔跤的狂热),评价德国人在享受泥巴的乐趣的同时,还可以保持自身的洁净。而刘易斯则由此断言德国人“希望能看到糗事,但不愿身陷其中。事实证明,这就是德国人在本次金融危机中所扮演的角色”。
显然,金融危机并非一场桌面游戏或者一个动人的故事。当我们考察历史的时候,我们为人们在其中的表现如此贪婪与疏忽而惊叹。当一个国家都变为一只对冲基金之际,大男子主义、放松管制与信贷泡沫并不足以解释全部的故事,其间仍旧有太多教训值得挖掘。
冰岛在金融危机后三年内开始复苏,冰岛的财政赤字从2008年国内生产总值的15%已降至1%~2%,甚至两次在国际社会发债。有什么教训可以吸取呢?其实并没有太多神奇秘方,紧缩和开源是不二措施,对于政府而言,就是增加收入、削减开支。冰岛实行累进税制,“这种策略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净国民收入分配变得更公平。相对于较高收入群体而言,较低收入群体的购买力受的影响更小,这使后者能够继续积极地参与经济活动”。其次,冰岛克朗的贬值带动了出口,比如旅游业、低碳能源、创意产业、高科技和知识产业更加具有竞争力。[68]
做空世界的力量,或许正源自世界本身。金融危机的悲情故事,有太多关于不同国家犯下相同错误的桥段,这其实也是基于过去二十余年金融全球化的突飞猛进,如今这一趋势或许将随着全球监管的加qiáng而有所放缓。加qiáng监管还是放松监管?这是一个不断被提出的问题。2011年美国财长盖特纳与亚洲监管者的“隔空对战”亦表明了全球监管者对此的分歧。盖特纳警告称,如果亚洲市场不对衍生品jiāo易采取美国式的监管措施,可能使全球面临新的金融危机。这番表态自然遭到亚洲的有力回击,香港证监会行政总裁韦奕礼甚至驳斥其为“无稽之谈”。
盖特纳为何如此表态?其实,盖特纳的表态并不出格,延续了二十国集团希望在2012年前标准化衍生品jiāo易监管的决议jīng神。盖特纳与亚洲监管者之争,背后逻辑在于对“监管套利”的潜在担心:面临其他金融中心的竞争之际,例如中国香港以及新加坡,刚刚通过从紧的《多德–弗兰克法案》的美国或许会遭遇监管过严的劣势。
所谓监管套利,主要指金融机构利用不同国家、不同制度之下的政策差异以及漏dòng进行套利。过去,这被认为是消除监管漏dòng、提高市场灵活性的一大动力。时移事往,伴随着金融危机,监管套利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审视以及抵制。不少监管者往往把监管套利视为金融危机爆发的原因之一,认为其不仅有损市场的效率,而且可能造成重大系统性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