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时代_庸人【完结】(9)

2019-03-10  作者|标签:庸人

  花儿怒道:“我没让你说这个。”

  “那说什么呀?”老四海道。

  “咱们说说嬉皮士自由崇尚、追求人性的人文jīng神啊,说说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啊,说说苏格拉底面对死亡的洒脱啊。”

  老四海频频点头,心里却道:人性?我看你只有性,没有人。其实此刻老四海的脑子已经被那个金钱眼迷住了,白云观的老道简直就是一群天才呀!他们在这儿挂了个破铜钱,每天不得收入个百八十块的?

  中国人自古就有往窟窿眼里扔钱的传统,抓住传统就是抓住了商机呀!高,实在是高,简直是妙不可言!

  此时他们已经走出后花园了,花儿指着一座大殿道:“那里面供的就是邱处机,挺jīng神的。”

  老四海从门口向里看了一眼,大殿中央果然立着个一人多高的神像,牌位上写着:邱真人处机之位。

  老四海吓了一跳,他立刻想起关公殿里那个老头了,如果将塑像的黑胡子变成白胡子的话,邱处机活脱脱就是那个老头。天哪!难道自己碰上邱处机了?不对呀,既然那个塑像是真人,那自己碰上的就应该是假人了。老四海是越琢磨越心虚,到后来他也弄不清了,自己到底给没给关老爷烧香。

  路上,花儿像个话痨,不住嘴地唠叨什么嬉皮士、雅皮士、披头士。老四海不大清楚这些“士”的光辉事迹,嘴里应承着,心里却想着金钱眼的事。

  二人刚进校门,就见有个同学老远地喊道:“老四海,有你家的电报,快去传达室吧。”

  老四海立刻预感到大事不妙,自己来北京已经一年半了,家里从来没拍过电报。电报的一个字就是六毛钱,谁舍得呀?估计家里是出大事了。

  老四海撇下花儿,飞快地跑到传达室。

  电报上只有三个字:父死回!

  老四海一屁股就坐在地上了,老爹才四十几岁,怎么就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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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金钱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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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爹死了,死得是罪有应得。

  天冷后,乡里的头头们将老爹发奋图qiáng,终成万元户的光辉事迹报到县里去了。县领导记得老爹的养jī场,于是派人送来一面锦旗,大意是“劳动致富带头人”之类的鼓励。老爹想让来人给领导带回两筐jī蛋去,来人却死活不敢要,说领导是国家gān部,国家gān部怎么能拿老百姓的东西呢?老爹斜着眼睛看了看乡长和书记,二人一个劲点头道:“当然当然,县里领导能要你的jī蛋吗?你这个人呢,满脑子都污七八糟的。”

  再后来老爹成了驴人乡封神榜的第一人,着实风光了一阵子。所有乡亲见了老爹都一水地单挑大指:“大老,好样的,我家揭不开锅了,借我点钱吧?”“大老啊,我们家山墙下雨给下塌了,支援我五百块砖吧?”“大老,乡里给了你多少奖金,该请大伙喝酒了吧?”折腾到后来,连老爹自己都搞不清楚了,难道我真成了万元户吗?可我那一万块钱到底在哪儿呢?

  万元户的风光只是表面效应,是脸皮的事,负作用很快就显露出来了,债主们全上门了。先是同村的社员们,大家拿着“jī条”找老爹要jī钱,后是亲戚们争先恐后地催要开办养jī场的借款。大家都说:“大老,你已经是万元户了,你腰里粗啦,还能在乎我们这三瓜俩枣的?”但老爹老妈手里的确是没有钱,于是只好给人家作揖打千赔不是,后来他们都想给大家磕头了。

  人的坏名声都是这么来的,有了钱却不惦记着大伙,有了钱却不还账,这不是为富不仁吗?时间一长,老爹的名声在驴人乡算是臭到底了,大家都说:这家人得不了好报应。

  进入十二月,山里便到了滴水成冰的季节,jī蛋的产量也降到了冰点。

  老爹是jī官,他担心jī儿们受不得寒冷,特地在jī舍中生起了炉子,每日里早中晚要去加三次煤。有一个早晨他去jī舍加煤时,在半路上摔了一跤,老爹把腰给扭了。他琢磨着jī应该比人皮实些,那天便偷了个懒,歇了一天。

  第二天再到jī舍生炉子时,老爹骤然发现有十几只蛋jī打蔫了。不仅仅是打蔫,jī儿们流鼻涕,流眼泪,还一个劲咳嗽、打喷嚏,甚至赖在地上不起来。老爹狠狠一跺脚,坏事了,这些jī是感冒了,时髦的词叫做禽流感,农村人则直接叫做jī瘟。他知道一旦处理不当,整个养jī场都将染上可怕的瘟疫,到了那一天养jī场就是算功德圆满了,唯一的选择是关张歇业。老爹当机立断,叫来老妈和二儿子,三下五除二就把这十几只罪魁祸首杀了。

  中国农民向来是勤俭持家的,看着十几只断了脖子的蛋jī,老爹决定:不能糟践!于是一家人将死jī运到家中,开膛、去毛、过热水,不一会儿的工夫,病入膏肓的蛋jī就变成了白花花的肉jī。他们在后院支起了大锅,准备把这些jī全炖喽,吃!对了,在运jī的路途上,老爹他们曾经看到了腿子,当时大家谁都没把他放在心上。腿子是老四海家的邻居,他望着满满一独轮车死jī,不住地摇头晃脑,口水一直流到裤裆上。

  jī收拾完了,正准备下锅呢,乡长和书记就来了,而且是提着鼻子来的。乡长、书记就跟算计好了似的,一进门就直奔后院,进了院子就看见了桌子上成堆的鲜嫩肉jī。

  乡长揉搓揉搓眼睛,大叫道:“大老啊,你家可真是有钱啦!咱驴人乡打有人那天起,就没谁一口气炖过这么多只jī呀!”

  书记也道:“怪不得人人都想当财主啊!当了财主就是舒坦,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人脏俱获,老爹只得舔着gān瘪的嘴唇道:“jī瘟,我家jī场有jī瘟了,我怕糟践东西。”

  “拿jī瘟吓唬我?拿jī瘟吓唬我是不是?啊?哈哈哈,有你的!”乡长手指点着老爹的脑门,一脸夸张的笑容。

  书记歪着嘴脸道:“大老,你这个小农意识怎么就改不了呢?你现在是万元户啦,心胸应该放开阔一些嘛!我们一进门你就拿jī瘟吓唬人,有意思吗?我们能要你的jī吃吗?我们能吗?”

  乡长也道:“就是,我们能吃你的jī吗?”乡长揪着老爹等回音,老爹不敢答茬,他只得自问自答说:“不能!”

  老爹琢磨着,这二位可能是受到了县领导的感召,学好了。立刻笑道:“不是我不想给你们二位吃,我是怕这东西脏,吃坏了肚子。”说着老爹拎起四只白孱孱的死jī,递到乡长面前道,“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能舍不得吗?”

  乡长瞥了眼死jī,没言语。

  书记笑道:“大老,我们不是来吃你的jī的,你也千万别多想。我们是来通知你的,县里这两天又要来人了,要调查卫生状况,重点查的就是你的养jī场。这人怕出名猪怕壮啊,你现在有名啦,有名了就得做大家的典范,千百双眼睛都看着你呢。”

  老爹点头道:“是是,我一定好好gān,我不能辜负了大家。”

  乡长气呼呼地说:“不辜负?不辜负谁呀?怎么个不辜负啊?就您那个养jī场能过关吗?满地jī屎,隔三里地就能闻见臭味,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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