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门玻璃上蒙着布,里面的情形外面的朱明安看不见,于婉真心才放定了些,又好声好气地劝朱明安回房睡觉,并认真地说:“你要再不回去睡觉,小姨就生气了!”
朱明安半天没做声。
于婉真以为自己把朱明安吓住了,又说:“小姨最不喜欢男人这么纠缠。”
朱明安这才道:“要我走也行,你……你得把门玻璃上的布撩开,让……让我看看你……”
于婉真骂道:“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你以为你还14岁呀!快滚!”
朱明安不滚,竟拿了根铁丝伸进门缝里拔门上的插销。
于婉真慌了,从浴盆里站起身,想去抽伸进门里的铁丝,却不料,朱明安偏把铁丝缩了回去,于婉真没抽到铁丝,忙乱之中却把门帘扯落了,整个赤luǒ的身子正对着朱明安,让朱明安看了个彻底。
朱明安隔着一方透明的玻璃呆呆地看着于婉真,半天没回过神来,后来,便疯了一般,不顾一切地用胳膊肘猛然捣碎了门上的玻璃,把手伸进门里,拉开插销扑进来。惊得于婉真带着一身的水珠子,软软地瘫在地上。
后来,朱明安怎么抱起了她,怎么给她擦拭身上的水,又怎么把她携到卧房的chuáng上,她一点都不知道。她只记得,楼梯上响起脚步声,好像是刘妈在急急地上楼,她怕这场面被刘妈看见,本能地喊了声:“是谁?别上来!”
玻璃破碎,在那个静夜里造出了惊天动地的响,这响声嗣后便在于婉真耳边回旋,连绵不绝,悠悠dàngdàng,一直伴随着她走进生命的huáng昏。在垂暮的晚年,年轻的心已不复存在,多少世事都忘却了,惟有那惊心动魄的响忘不了,就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生命回声。
那夜,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一个把她唤作小姨,让她又爱又怕的年轻男子,把她轻柔地放在松软的chuáng上,抚摸她,一遍又一遍狂热地亲吻她的面颊,她的眼睛,还有她的身子,让她享有一次从未有过的激情。道德的恐惧在那激情中消失了,连一点影子都看不见了。罪恶感也不复存在,朦胧眼中看到的全是梦也似的美好,在那时刻,自己的整个生命就仿佛要化作一滩水,化作一片云,好像随时会飘起来,随风远去。
后来,天亮了,炽白的阳光从没遮严的窗外she进来,映照着他们两具年轻光润的躯体,他们才不约而同地发现,他们身上都有血痕——昨夜玻璃的碎片划破了朱明安的胳膊时,他们沉浸在无限温情之中,竟都不知道。
然而,有一点于婉真自认为是知道的,那就是:朱明安没有骗她,这个已成了大男人的小男孩仍是小男孩,仍喜欢把她的那东西当裤衩穿,和她在一起时,一举一动也显得笨拙,若没有她的指点,一切便不会做得那么好……
第十一章“新远东”万国jiāo易所聘定十数个所员,办好相关手续,于10月的一天顺利开幕。开幕之日热闹非凡,门前张灯结彩,鼓号乐队都请了来,chuīchuī打打,像大户人家办喜事,从jiāo易市场四楼上悬下的连环爆竹“劈劈啪啪”响了十几分钟,闹腾得大半条摩斯路烟雾弥漫。何总长请了不少佳宾,工商界名流绅耆来了十几个,租界工部局也来了人。仪式过后,是例行的酒宴,开了整10桌,当晚又借大舞台唱了半夜的戏,白牡丹领衔主演《新红楼》,一帮姐妹颇卖气力,台下一直彩声不绝。宾客们都说,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的戏了,众口一词夸赞“新远东”有气派。
然而,甚为荒唐的是有气派的“新远东”直到开张那日,还不知道要用手上的100 万股金jiāo易什么。申请注册的报告书和成立公告上做的皆是应景文章,实则没就这件事进行过认真研究磋商,都以为只要有钱,到时候什么jiāo易都是好做的。现在百万巨款摆在腾达日夜银行,真要做了,大家却茫然了。后来,各自回家睡了一觉,一个个又都醒过梦来,这个要做橡胶丝绸,那个要做政府公债,并其它各种有价证券,还有的坚持要投资实业。只有胡全珍主张慎重,再三再四地叮嘱朱明安,要朱明安再看看市风行情。
朱明安拿不定主意,和于婉真商量,于婉真也不懂,就劝朱明安照胡全珍的意思再看些时日。于婉真说,咱这一帮人中,真懂生意经络的,还就算胡全珍了,他又入了10万的股,听他的准不错。可拖着长辫子的西湖居士王先生偏找上了门,认为不论做什么,都得做起来,这100 万是断然不能长期放在日夜银行的。
王先生提醒朱明安说,如今投机之风遍满域内,表面的繁荣热闹极不可靠,证券jiāo易法上又颇多漏缺,大家都乱发自己的本所股,又互相买卖,这就有了极大的风险。因此,这飘忽不定的时刻,人人都可能发,人人也都可能垮,事事皆无定数。若是钱老放在日夜银行不动,被胡全珍用去做投机生意搞垮了,“新远东”也就完了。
这番话让朱明安惊醒,朱明安不再迟疑,和于婉真、何总长几人一商量,没几天便动用30万股金,把“九六”、“善后”、“统一”三种政府公债做了起来。
同时,又依着邢楚之的主意,做江南的丝绸期货,南洋的橡胶。
做丝绸期货时,朱明安是充分信任邢楚之的,认为邢楚之做着镇国军的副官长,镇国军又实际控制着长江沿岸的丝绸产区,并且邢楚之本身是“新远东”的发起人,怎么说也是保险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和于婉真好上之后,会激怒邢楚之,更不知道邢楚之想当“新远东”的理事长,控制“新远东”的美梦没做成,正一肚子恼火。而知道这一切的于婉真却没想到邢楚之会这么毒,会在后来灾难性的日子里害人害己,在背后给“新远东”那么沉重的一击……其时,灾难还没显出自己可怕的身影,朱明安和于婉真都正处在有生以来最得意的时日,二人相伴相依,来往于郑公馆和“新远东”之间,眼见着“新远东”
jiāo易市场里天天人头涌动,“新远东”的本所股票扶摇直上,心中满是盎然的chūn意。
三种政府公债都是得了何总长的内线消息,在跌到最不值钱的低位上吃进来的,吃进来没三天,便相继回升,先是“善后公债”,紧接着就是“九六公债”
和“统一公债”,都升了三四成,转手抛掉,十几万便进了账。后来,何总长又得了消息,让他们大做空头——何总长说,中国目前这政治形势,南北对立,一片混乱,政府公债实际上是靠不住的,前时的回升是北京政府中有人操纵,现在人家北京那边要抛了,大跌当属必然。果然,何总长这话说了不到十天,“善后公债”带头,三种政府公债都跌了,竟跌到三钱不值两钱的地步。朱明安和于婉真这一把空头,又为新远东赚了四十多万。
江南的丝绸也做得不错,邢楚之那时还没翻脸,手头又有不少股票,就四处放风,暗示自己入盟“新远东”,便是镇国军入盟“新远东”。还通过孙亚先的嘴说,镇国军总不会让任何人操纵长江沿岸丝绸产区的,同时,也决不会看着“新远东”的股票下跌。“新远东”的本所股便疯涨,从上市时的每股7 元,三天便涨到12元,11月上旬,更涨到每股25元,jiāo易所的账面资本额竟达千万之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