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波说:"实际上您这十年在平阳真没为工作撤掉哪个gān部嘛!"姜超林摇摇头:"不在于撤没撤哪个gān部,而在于我们这种传统的用人思想和思维方式有问题……"
就在这时,文chūn明的电话打来了,是打到王少波手机上的.
文chūn明向姜超林通报说:迄至半小时前,烈山涉案gān部已有十人被隔离审查,问题相当严重,可能是平阳二十年来空前未有的大案要案.除县委书记耿子敬,县长赵成全、两个县委副书记、三个常委和副县长涉及此案.领导班子之外,国土局局长、县委办公室主任和经济开发公司经理林萍问题尤其严重.仅利用职权倒卖土地一项,即涉及非法谋利六百万以上.
姜超林忧心忡忡地问:"这么说,烈山县委、县政府两套班子都垮了?"文chūn明情绪也不好:"这还用问吗?县委常委中,除了刘意如的女儿金华,全卷进去了,非常委副县长中可能还会有人陆续卷进去.老书记呀,你有个思想准备就是了,这下子咱平阳可要名扬全国了!"
接完电话,姜超林愣怔着,好半天没一句话.
王少波关切地问:"老书记,看来人家要做大文章了,是不是?"姜超林一下子火了:"少波同志,你们怎么老是这么想问题?!这是为我着想吗?你们就不想想,我现在是个什么心情?烈山那帮败类给人民造成了多么大的损失,给党造成了多么恶劣的影响!我心里愧疚不愧疚呀?!"第七章 同志之间的战争
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八日八时 平阳市委
田立业早上一上班,还没走进自己办公室,就在走廊上碰到了刘意如.
刘意如故作惊讶地问:"哟,田秘书长,你看,这还差五六分钟呢,你咋就跑来上班了?就不趁着早晨凉快多睡一会儿?"
田立业一本正经地说:"改邪归正了,从今以后要向你刘主任好好学习了……"这时,高长河夹着只公文包上了楼,看见田立业,马上说:"哦,田秘书长,我正要找你呢,你过来一下!"
刘意如冲着田立业诡秘地一笑,走了.
田立业忐忑不安地跟着高长河走进办公室,问:"什么事,高书记?"高长河自顾自地在办公桌前坐下,也让田立业坐下,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本薄薄的书,往桌面上一放,说:"随便和你谈谈."
田立业注意到,高长河拿出的那本书正是自己的第二本杂文集《也算一说》.
高长河指著书笑道:"田秘书长,你这书不送我雅正,我还是雅正了一下,让刘主任到接待处要了一本.不错,不错,催眠效果比较好,没雅正完就睡着了."田立业心里很火,却不敢表露出来,只道:"能让你们领导同志睡个好觉,我也略有安慰了,也算没白写吧."
高长河拿起书翻了翻,看了看版权页:"哦,印了两千本,是不是都卖给了我们市委、市政府接待处了?"
田立业摇摇头:"接待处买了一千本,那一千本我自己买了,怎么?高书记,是不是也要反反我的腐败了?"
高长河笑了:"我没这个考虑,真没有.一千本书不过几千块钱,就算要反你的腐败,也用不着我亲自抓嘛,杀jī哪能用宰牛刀?再说了,让同志们多读点书,哪怕是让人打瞌睡的书,也总比多喝酒好.几千块钱喝酒一次就喝掉了,倒不如买点你的书送送人,也显得我们平阳市委人才荟萃嘛,是不是?"田立业虽说知道自己的麻烦迟早要来,可是真没想到来得会这么快,而且会是在这种事上.由此看来,知识分子整知识分子,那可真是整得得心应手.老书记就说不出高长河这么内行、这么"风趣"的话,让你恨得咬牙,却不好发作.
高长河给自己倒了杯水,也给田立业倒了一杯,话说得那么尖刻,脸上笑得却非常自然:"当然了,田秘书长,你心里也可以不服,也可以认为自己这本书写得很好,甚至和鲁迅先生的杂文一样好,那是你的权利.可我作为一个读者,得出的结论只能是:你这个田作者并没有多少才气嘛,这种文章有空闲写写也可以,没时间不写也不是损失,一般来说不会影响中国文坛的繁荣局面.声明一下,这完全是一个读者的意见,不是一个市委书记的意见.讨论这种学术问题的时候,咱们完全平等."
田立业却根本没发现这间市委书记办公室里有什么平等的气氛!
高长河当完了读者,马上又当起了市委书记:"哦,今天也向你表个态,田秘书长,只要你还愿意写下去,再出书时,我们市委接待处还可以买一千本,老班长鼓励写书、鼓励读书的好风气在我的任上决不会中断."田立业勉qiáng笑了笑:"高书记,我看我直接去研究安眠药算了!"高长河戏谑道:"不一样,不一样,安眠药对身体有副作用,读你的书催眠没有什么副作用."
田立业实在忍不住了:"高书记,你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呀?"高长河这才切入正题:"谈谈你的工作.按说,这也用不着我和你谈,咱们市委王秘书长和你谈就可以了.可你这情况比较特殊,好歹也算是我到平阳来最早jiāo下的一个朋友,就想和你直接谈了.你好像也四十出头了吧?"田立业郁郁地说:"四十二岁."
高长河点点头:"小我五岁.这个岁数一般来说经验比较丰富,也正是能gān点事的时候.从写作上看,我估计你不会有大发展了,——至少成不了鲁迅、高尔基、马尔克斯那样的大文豪.那么,何不做点扎扎实实的工作呢?我们市委的每一个副秘书长都跟着一个副书记做协调工作,你六年来谁都没跟,也没具体分管过哪个口子,是不是?"
田立业脸色yīn沉下来:"是的,打了六年杂,尽分苹果,管卫生评比什么的,算市委机关不管部部长吧.不过,要声明一下,这可不是我不愿gān,是老书记姜超林同志不让我gān.我三番五次要下去,姜超林同志都不批准,我想去当个乡镇长都没戏,只好在机关当撞钟和尚了.
高长河注意地看了田立业一眼:"为什么?"
田立业自嘲道:"老书记怕我一不小心吐出个象牙来!"高长河哈哈大笑起来,笑罢,说:"田立业同志,我不怕你给我吐象牙,你嘴里真能吐出象牙来,那可算得上特等保护动物,够国宝级.告诉你吧,我个人有个想法,准备让你动一动,到下面gān活去!别再在机关里泡了,再泡就泡馊了!你回去后也想想看,有没有点吃苦jīng神?能不能多做点实事,少空谈误国?!"田立业试探地问:"高书记,你的意思是说,要我调离市委机关?"高长河点点头,很明确地说:"是的,你不能在市委机关这么混下去了."田立业马上悟到,面前这位新书记向他下手了,想都没想,当即表示说:"那么,高书记,我就调市人大吧,这话我早想说了,连请调报告都写过.不瞒你说,就是在和你一起吃过饭后,我准备去市人大的."高长河冷冷一笑:"田立业同志,你就这么点出息?离开姜超林书记,你就不会工作了?再到人大去当不管部长吗?就没点做人的志气?就这么人身依附?"这话说得太刻薄,也太一针见血,田立业觉得自己一下子被bī到了墙角上,呆住了.
高长河又盯了上来:"怎么?你还非要去追随姜书记吗?"田立业想了好半天,终于狠下了心:"好吧,高书记,我听从组织安排!"高长河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口气也舒缓了:"就是嘛,你田立业是党员gān部,就是要听从组织安排嘛!你自己刚才也说了,早就想下去,现在我满足你的良好愿望,真让你下去了,你又吵着要去人大了,是不是存心和我过不去呀?"田立业愤懑地想,高大书记,不是我存心和你过不去,是你存心和我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