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头更不示弱,卷袖子撸胳膊,张牙舞爪地大骂起来:
“大闹,你下来!我非揍你个孬种不可!你要不下来,就是婊子养的!”
田大头身边一下子聚了很多人,很多人都跟着起哄,希望他俩能热热闹闹地打起来,给他们单调的生活增加一点乐趣。
“揍!大闹,下来,和大头揍!”
“大头,你爬上去!”
“对,大哥,你爬上去!”
田大头却不愿爬上去,依然仰脸大骂:
“大闹,我日你姨姥姥,你敢不敢下来?”
田大闹看着田大头仰起的脸,觉得很好玩,遂产生了再尿一回的念头。他想,若是能一下子尿中大头的扁脸,一定很好看哩。冷不防,他又将残余的尿全部冲着大头的脸she将出去。
遗憾!尿没有击中大头,却击中了几个看热闹、起哄的家伙。
这下子激起了众怒,两个沾上了骚味的汉子顺着歪斜了的钢梁爬了上来。
田大闹急了,不知该咋办才好。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矿门口石桥上吵闹的人群,看到了送饭的娘儿们在和大兵们纠缠,他眼睛一亮,叫了起来:
“我操!别闹了,弟兄们!有情况!有情况!”
地面上的人都愣住了。
田大头是团长,负有守卫井口的重大责任,遂大声询问道:
“妈的,什么情况?”
“不好了!矿外的娘儿们给咱们送饭来,在大门口被大兵们拦住了!大头,快,快!快派些人去接应她们!”
“你他妈的骗人!”大头不相信。
“我操,骗人是婊子养的!”大闹这回是认认真真的了。
“走!接她们去!”田大头迟疑了一下,终于把手一挥,带着百十号人顺着井口铺就的运煤小铁道向大门口走去。
田大闹也觉着肚子饿了,扎扎裤带,主动放弃了瞭望任务,一步步攀着钢梁下到了地面上,尾随着田大头的接应队伍往大门口涌去。管它什么瞭望不瞭望哩,大闹不管了!大闹又不是团长,哪能管这么多。
占领主井井口的是以田姓窑工为主体的窑工二团,共十个队,大闹是三队队长,同时还兼着窑工代表团的代表。可大闹却觉着受了委屈,他认为他是能当团长的,田二老爷硬是没让他当。田二老爷根本没把他大闹当个人看!因而,他不愿意负任何责任,他跟着大伙儿一起混混也就是了!占领井口以后,他主动放弃了队长的职责,自说自话地爬到井楼上——他觉着在井楼上挺好玩,能看看风景。
现在,肚子饿了,风景也没心思看了,他得跑出矿去看看;死守个破井口,有他妈的屁用?不守了,大闹不伺候了,即使是给个团长当当,大闹也不伺候了!大闹得先混上一顿吃的,然后,找个地方眯它一觉,如果能有个女人那就更好了……
这些天,不知咋的,他老是想起小五子,不禁觉出了小五子的许多好处。毕竟是个快三十岁的人了,好歹也得成个家了,既然自个儿把人家小五子的肚子搞大了,那么凑合娶过来当老婆也是应该的。可是,自那夜出事以后,他还未找到合适的机会和二老爷谈。省城那个记者昨晚来报信,他去找二老爷时,倒是想借机谈一下的,可那当口能谈么?二老爷要忙大事哩!
也不知小五子这些天在gān些什么?她老子胡福祥下窑救人没上来,她又挺起了大肚子,这日子可咋个过法呀……
田大闹胡思乱想着,垂着脑袋,趿拉着一双踩倒了帮的破鞋,“踢拖、踢拖”地走,走到小铁道和洋灰路jiāo叉的路口上被道叉绊了一跤,他的一只破鞋被绊飞了,他索性将另一只挂不住脚的鞋也扬腿甩了出去……
在洋灰路上又走了百十米,穿过矿区的铁门。离公司大门很近了,前面传出话来,说是打起来了。
果然,听到了几声很脆、很响的枪声,就像在他身边勾响似的。枪声响过之后,一片混乱的叫嚣和喧嚣声骤然而起,粗野的叫骂声、刀棍的撞击声、女人们的哭号声混合成一股热辣辣的气làng,在公司大门附近空气中dàng漾着、鼓噪着。
大闹心里一热,不顾一切地拨开人群,拼命向前冲去。他本能地想闹点事情,想把自己一肚子的怨气找个地方发泄一下。他一边横冲直闯,一边大喊大叫着:
“揍呵!揍这些王八蛋!”
于是,许多人也举着矿斧、棍棒,和他一起喊:
“揍啊!揍这些王八蛋啊!”
可他却没带刀。昨夜攻占井口时,他是带了刀的,后来,爬到井楼上看风景,刀便借给东院的三尿使唤了。大闹想找找三尿,四下一瞅,没见着三尿,却见到了三尿的哥哥二狗蛋,二狗蛋正掂着一杆火枪。
大闹挤到二狗蛋面前,一把夺过他的火枪:
“二哥,给我使使!”
“大闹,别胡来,小心炸膛!”
大闹根本不理,操着枪又向前挤,等他好不容易挤到了公司大门口时,一切都已结束了。田大头和走在前面的窑工们已经完全控制了大门,十几个大兵的枪全被缴了,大门口的麻包上躺着两个受伤的女人和一个大兵的尸体,一些娘儿们正围着那两个受伤的女人哭号着。
第二部分第33节 夜无战事
大闹看到大洋马叉着腰在那里骂,边骂边打着几个大兵的耳光:
“婊子操的!你们竟敢对我们孤儿寡妇开枪,老娘打死你们!掐死你们!”
一群娘儿们也扑过去撕扯那些当了俘虏的大兵。大兵们一个劲讨饶,可娘儿们根本不买账,使劲用她们尖利的指甲在大兵们身上乱抓,直抓得十几个大兵的脸上、脖子上血痕道道。他们的衣服也被撕破了,条条缕缕的碎布片七零八落地挂落下来,样子十分láng狈。
闹腾了好一会儿,田大头终于下命令让手下的弟兄将娘儿们扯开,嘱咐她们赶快把煎饼、咸汤挑进矿去。
一些娘儿们却还在围着那两个受伤的女人啰嗦着,大洋马上去将她们一个个拽开了:
“甭说了!都甭说了!咱们也得像男人们那样,和这些王八蛋们gān!得真刀真枪地gān!走,先把饭送到矿里再说!”
娘儿们纷纷抹着眼泪,挑起了煎饼、咸汤,在窑工们的保护和帮助之下,进入了矿内……
这时,田大闹无意之中发现了混在娘儿们中间的小五子。小五子穿着一件前襟补了补丁的宽大蓝底白花的褂子,手里提着一只篮子,篮子上遮着一块布,大闹搞不清那篮子里装的什么。
小五子也看见了他,挺着高高鼓起的肚子,勇气十足地向他走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大闹!”
“五子,你来gān什么?”
小五子极殷勤地将遮住篮子的布揭开:
“给你送点吃的!看,我还给你煮了jī蛋……”
一时间,大闹却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知咋搞的,独自一人时,他总把小五子想得很好,总是一次又一次地下决心要娶她做老婆;可一见到她的面,一切便全完了。他觉着他和她之间有那么一层关系简直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他很难想象自己日后如何和她在一起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