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顺不傻,连连摆手道:" 免了,免了,我这不是和你闹着玩么,你别当真.
"
方营长没当真,又说:" 百顺,你跟我一起上台子,我训话给你看.我一个星期必得给弟兄们训一次话的,要不训话,营长当的就没味了."于是,不练了,方营长让副官chuī哨子,把队伍集合起来,自己训话.
百顺心中怪怯的,不大想站到土台子上去,方营长硬把他拉上去了.
方营长让百顺在土台一侧站着,自己一手叉腰,一手挥动着,扯着大嗓门开训,极是威风,也极是沉着:" 弟兄们,你们练得好,就得这么练下去!当兵吃粮不他妈练一身本事还行么?不行的!既当兵,就得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不说你们,老子也练呢,老子冬天敢洗冷水澡,你们知道不?所以要练,要好好练,凉水洗jī巴,咱要越洗越硬……"
方营长这么一训,训得百顺服气了.
散操后,百顺和方营长说:" 姐夫,你真行,训起话来一套套的,我就不成,我往台子上一站,若没锣鼓家伙壮着胆,啥话都想不起来,心还发慌,眼不知往哪看才好."
方营长道:" 我今天训得太一般,让你老弟见笑了,去年有一回我是训的真好,一口气训了二十五分钟."
百顺觉着不可思议:" 肚里有多少词呀,能说二十五分钟呀?又不是唱."方营长很得意:" 这你就不懂了,训话训话,关键不在话上,只在个训上,那回有几个家伙闹饷,闹到老子头上来了,我能不训么?就训了,没觉着就训了二十多分钟."
百顺问:" 闹啥饷?你莫不是扣了人家的饷吧?"
方营长摇了摇头:" 也没扣,就是晚发了一个月,说来晦气,那阵子手气太坏,打牌输,斗虫也输,晚发两天也是无奈的事."百顺又问:" 你训话时说,凉水洗jī巴越洗越硬,是真的么?"方营长笑了:" 我哪知道?!我当兵时上峰也这么给我训,就学会了."百顺想,方营长或许是知道的,只是不说罢了,如今方营长已成了他正经姐夫,有这经验也不好和他明说的.他只能回去自己试试,没准用凉水洗洗就管用.
这阵子老不行,老五一直抱怨哩.
方营长见百顺来了兴致,就诱导道:" 你看当兵带兵有意思吧?"百顺敷衍道:" 有意思."
方营长乐了:" 那你过来跟我当连副咋样?"
百顺一怔,忙摇头:" 不,不,我不是那块料,我不会训话."方营长说:" 当连副不要训话的,有连长训呢."
百顺还是摇头.
方营长知道这事不是一天能办成的,也就没再和百顺谈下去,只要百顺回去再想想.
百顺回去没想当兵的事,倒是挂记着那句很实用的话,进门就对老五说:"这一趟没白去,得了一秘方."
老五问:" 是啥秘方?"
百顺说:" 你快去弄盆凉水来,越凉越好……"
方营长向玉环禀报却是很兴奋的,一口咬定百顺的心活动了,再哄哄没准能成.
玉环很高兴,弄了许多酒菜犒赏方营长,让方营长吃了个大醉.
方营长一醉,便生出了天大的胆量,拔出匣子枪在玉环面前挥着,说是要带着手下的弟兄把张天心灭了.
玉环说:" 别胡闹,你那些兵才不会这么gān呢,你要真有这份心,我倒有个主张:张天心不是送了一千大洋来么?咱受了人家的大洋,自该去谢谢人家的,见了张天心就拔枪毙他."
方营长说:" 行,行,明个咱就去."
说毕,搂过玉环,油乎乎的手便往玉环的裤衩里伸.
玉环推开方营长油手,嗔道:" 你看你,酒还没喝完呢,又不老实了,属猴的呀!"
方营长咧着嘴哈哈大笑:" 太太,你正是我的一道下酒好菜哩!"竟把玉环衣裙脱了,从背后抱住玉环乱闹了一回.
闹罢,又喝了不少酒,被玉环扶到chuáng上,方营长倒头便睡着了.
次日,玉环再问毙张天心的事,方营长却笑道:" 说说而已,哪能真这么gān呢?一来他狗日的不会见咱,二来,见了,咱也无法下手,任谁见张天心都不能带枪,这家伙诡着哩!"
玉环很失望,呆呆地看着方营长不做声.
方营长这才又说:" 太太,你莫急,——现在有我和百顺,这仇迟早得报的.
百顺跟我学着,慢慢就会出息起来,我呢,也得积蓄力量.眼下,咱先把张天心的狗头寄存在他自己的脖子上,就等于在银行存钱似的,到时再取."玉环这才笑了.
在婚后最初的日子里,玉环是相信方营长的.
方营长说百顺会出息,玉环就认为百顺会出息了.
为了百顺的出息,玉环还找老五谈过几次,要老五也像方营长那样,多方诱导百顺.
老五口头上连连答应,心里却另有想法.
——老五一门心思想接过三江货栈,做个老板娘.
百顺不愿当兵,也就不想打三江货栈的主意,且汤副旅长夫妇还在货栈里住着,就劝老五别财迷.
老五说:" 我才不财迷呢,不是咱的,咱分文不要,是咱的,咱就得把账算算清,亲兄弟明算账么,这没啥不好意思的."
百顺说:" 就是算下来,也要有俺姐一份."
老五说:" 别一天到晚你姐你姐的,你姐嫁出去就是外人了,根本没资格分孙家这份家业."
百顺争辩道:" 俺姐对俺爹最痴心,叫谁说她都有资格分,倒是我愧." 老五说:" 你咋愧个没完了?成亲前要往这住,你说愧,如今分家,你又说愧!你要真就愧成这样,何不一头吊死!"
百顺不敢做声了.
老五这才换了副笑脸说:" 亲兄弟大了都要分家的嘛,何况和外姓人了?!
你明儿个就拉着你姐去和汤副旅长、汤太太说,徐州那厂子咱不要,汤集的地咱也不要,咱就要这三江货栈."
百顺道:" 我才不说呢,你不想想,人家汤副旅长夫妇把我们姐俩拉扯大容易么?咱这样gān,人家寒心不寒心?再说,孙家这份家业,本就是汤副旅长一人知道的事,汤家不说,咱能有啥?"
老五哼了一声:" 好,你不去说,我就去说,反正我不欠汤家的人情."百顺道:" 你也别去,这不好."
老五不听,还是去了,一去才知道,汤副旅长已病了几日.
老五见汤副旅长躺在chuáng上,才有点不好意思了,先问了汤副旅长的病,又跑到街上买了不少吃的,最后终还是把要说的话说了.
汤副旅长表面上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一口答应把三江货栈jiāo给百顺和玉环,又问老五,是不是玉环和百顺不好意思说,才让她来说的?
老五道:" 百顺是不好意思,玉环却是不知道的."汤副旅长问:" 玉环若知道,会赞同这样分么?货栈终是不如徐州的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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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五说:" 玉环已出了嫁,不会再多问这种事的."汤副旅长听出了老五这话中的意思,很明确地道:" 还是得问问玉环的,这份家业也有她一份."
老五犹豫了两天,没敢去问玉环,倒是玉环来找她了.
玉环见面便说:" 你们两口子真做得出来,刚搬进人家主人筑的窝里,就要赶人家主人了,也不和我这个做姐的商量商量!"百顺吞吞吐吐说:" 姐,老五也是好意,怕和你商量后,你……你抹不开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