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璇进“国华”两年多来拍的十几部戏,尽属那些“软性”影片。这些影片,在腐蚀大量观众的同时,也腐蚀了她自己的灵魂。原先单纯质朴的小璇子,无论是思想、性格或作风方面,都起了不少的变化。毫无疑问,这也影响了她所走的艺术道路和生活道路。
于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成为周璇和严华两人终生的遗憾。
一天晚上,周璇突然深夜未归,严华回到家里,看到养母也不在家中,开始他并未介意,到了夜里2点钟时,璇子和养母还是未回。严华着急了,越想越难消除胸中的疑云。
他想:璇子也许在拍片,因为又一部“鸳鸯蝴蝶”片——《解语花》正在摄制中。于是,他抓起电话询问妻子的下落。
大木桥摄影棚值班回答:今朝夜里没拍戏。金城大戏院经理回答:今朝夜里没试戏。L老板家里佣人也回话是:根本没来过。
严华马上产生一种预感:情况不妙!他急忙打开家里三门橱查看。两本银行存折和一些金银首饰都不见了,唯有抽屉一角,剩下两只订婚戒指,依然在那里闪闪发亮。
这显然是经过一番预谋策划的行动。严华认为,单单璇子本人是不可能gān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严华想,要赶快想出一个对策来。于是,他找到了同学、好友一起商量,唱针厂经理和董事长吴发菜认为,这是一起“卷逃”事件,必须进行法律起诉。
于是,他们请来了复旦大学的陈承荫律师来帮忙。陈律师很快想出一套办法:首先,由陈律师出面,找了《大公报》的熟人,用严华的名义登出一则“启事”,内容为:周璇突然于×月×日“卷逃”。
启事登出后,一些不明就里的观众,还以为是电影公司拍戏做广告。也有不少影迷特别起劲,他们将信将疑地打电话到“国华”询问,一时间,闹得上海滩满城风雨。
此时,许多“帮忙”“帮闲”的小报记者,更是觉得有文章可做,他们蜂拥而出,大抢“新闻”。还有少数小报记者神通广大,竟然想方设法采访到了“失踪”的周璇。
十里洋场的各种小报、刊物,最热衷刊登这类涉及名人隐私的所谓新闻,几天内出现的大块小块文章多得吓人。这些文章,大都是笔者捕风捉影、任意发挥的“杰作”。有的地方,竟被穿凿附会地描述得“神乎其神”,离开事实可说是十万八千里。
“卷逃启事”登出不久,周璇就公开在“国华”露面了。她寄住在“过房爷”家里,受到公司的“保护”,继续拍她未完成的影片。虽然她正式提出离婚,但内心也不无痛苦。往日的感情回忆,各种社会舆论的袭击,都对她产生了一定的jīng神压力。
非常有趣的是,这次发生的“卷逃”事件,双方主角还没有打起官司来,一些小报记者却分成了“支周”和“支严”两派,各自利用手里的阵地,“短兵相接”地打起笔墨官司来了。一般说,小报记者中的“元老派”同情严华,他们指责周璇喜新厌旧,背着丈夫做出这种不道德的事情来。而“支周”的少壮派”,一致斥骂严华借故nüè待娇妻,限制美眷的自由,图谋榨取大明星的钱财。
在这次“卷逃”事件中,L老板以空前的热情介入。他一反悭吝习性,花费自己的财力、人力去“包打官司”。为周璇,他先后请了十八个律师出面活动,并让自己的心腹老文书,人称“沈老夫子”的沈jú三,捉刀代笔写状子。
严华请出陈承荫律师告妻子“卷逃”,是想压她jiāo出细软,而后回心转意,重修旧好。他也看出L老板的居心所在,因此,他始终不提离婚二字。
此事一拖数月,严华就是不轻易松口“离婚”二字,L老板很是着急。他见此路不通,就请出上海滩的大流氓韩正平插手gān预。
此人原来是个二流子,日本人攻占上海,韩正平投靠汪伪,扶摇直上,充当汉jian头目。像这样的流氓“大亨”,染指一个离婚事件,何消费其chuī灰之力。
于是,严华家的门窗玻璃被小流氓砸坏了,时常还接到恐吓电话:“姓严的,识相点,赶快离婚吧,不然,你的小命就拴在你的裤带上。”接着,陈承荫律师也是同样结果。两人一商量:还是离吧,再不离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僵持了半年多的离婚案就此了结,严华同意与周璇分手。周璇jiāo还了属于严华的存折,卷走的细软也各自平摊。
离婚后,周璇的生活毫无生气。一是寄住在L老板家里,有些寄人篱下。二是除了拍片,就没有多少新鲜内容了。这样的日子一长,周璇渐渐感到有些烦躁不安。
随着岁月的流逝,周璇好像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可究竟失去了什么,她也很难回答得清楚。起先,在闹离婚时,恨不得立刻与严华一刀两断。当双方解除婚约时,周璇也感到过从未有过的轻松。但现在,她又觉得有些怅然若失了。
周璇为此苦恼不已,但L老板却欣喜不已,因为他的目的达到了,他的“摇钱树”再不会受外来gān扰了。周璇虽尽心尽职为“国华”卖力,但L老板对她的经济榨取是相当厉害的,她的拍片酬劳比与她并称“国华二周”的周曼华都低。
回想当年拍摄《马路天使》时的情景,周璇是多么怀念袁牧之大哥、贺绿汀大哥啊。回顾与赵丹、魏鹤龄、赵慧琛等人一起合作拍戏的情景,那种关切的温暖至今在怀不散。但这一切都如过眼云烟,一去不复返了。
却说1941年12月上旬,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寇的铁蹄踏进租界,上海全部被日军占领。从此,宣告了“孤岛”时期的结束。上海处在残酷野蛮的日伪统治下,变得更加暗无天日了。
影坛歌场大受打击,进步的影剧团体被迫解散。不多时,日寇占领者伙同汉jian,利用掐断胶片来源、qiáng化审查关卡和施行经济利诱等手段,全面控制了上海的电影事业。
第二年chūn天,L氏兄弟的“国华”便很快并入了由十二家影片公司组成的伪中华联合制片股份有限公司(即伪“中联”)。伪“中联”的总经理,由影界率先公开投敌的新华影片公司老板张善琨担任。
周璇面对家庭和社会的变化,既感到惶惑,也有不少苦闷。她想走,又不大情愿离开这个自己生活惯了的十里洋场。上海有她讨厌的地方,也有她眷恋的东西;而后者比之前者,恐怕还要来得更qiáng烈一些。
一天,周璇来到“白玫瑰”做头发,“白玫瑰”的美容师都是“金嗓子”的忠实听众,见周璇来了个个笑脸相迎,热情招呼。不多一会,周璇卷好头发,戴上了“大chuī风”,一面跟美容师说笑攀谈。
蓦然间,弹簧门推开了,对面“男子部”来了一位瘦瘦长长的顾客。“啊,是严华!”周璇打住了话头,心里扑扑跳,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