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心立原倒是想向庄群义借钱的,听庄群义这以一说,便不好再开口了,只得说:“这事我和肖矿长,还有其他同志商量一下,请示市里以后再定吧。”
肖跃进故意让曹心立难堪,冷冷地问:“曹书记,联合公司的八万块又用完了,不马上搞联采,以后的吃饭问题咋解决呀?”
曹心立不提联采的事,眼皮一翻,冲着肖跃进叫道:“我正要问你呢!你找曹务成要钱去!”
肖跃进起身走了,走到门口气呼呼地说了句:“曹书记,你放心,曹务成欠的钱,我肖跃进负责要,要不来我包赔!可我也和你说清楚,就你现在这种状态,我真很难和你共事了!”
曹心立火透了,吼道:“不想gān你就辞职!”
肖跃进点了点头说:“可以,和联合公司的账一结清,我马上向市里打辞职报告!这种不死不活的洋罪我早受够了。”
这让庄群义很尴尬……
庄群义在肖跃进走后,也起身告辞了。
却不料,曹心立磨磨蹭蹭地把庄群义送到门口后,却一把拉住庄群义的手说:“庄书记,你别走,陪我再说会儿话,好么?”
庄群义知道曹心立心里难过,迟疑了片刻只好重新坐下了。
曹心立眼圈红了,嘴角抽搐着说:“我是这个国营煤矿的党委书记呀,我要对党负责,对国家负责,也要对八千多gān部职工负责呀。我刚才在气头上,不论说了啥,你庄书记可都不要生气呀。”
庄群义说:“我不生气,不生气。我知道你难,实在是太难了。”
曹心立又说:“我心里从来没有瞧不起你们农民的意思。别说你们现在富起来了,就是早先你们贫穷时,我也没有瞧不起你们。”
庄群义婉转地说:“可我记得你当政治部主任时说过,胜利矿是在小生产者的汪洋大海包围之中,只怕你现在还是这个观点哩。”(33)
曹心立叹了口气道:“岂止是包围?现在小生产者已把胜利矿淹没了。”
庄群义动情地说:“那你这个老党委书记就没想过么,今天这些脱离了土地的农民还是传统意义上的农民么?还是小生产者么?他们建起了这么多工矿,成立了这么多集团公司,为社会创造了这么多工业财富,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不是也成了工人阶级的一部分?难道工人和农民的身份是天生不变的么?改革开放搞到今天,我们一些观念是不是也得变一变了?”
曹心立愣住了。
庄群义又说:“如果你曹书记承认我们万山集团是新兴的产业集团,我们村里的新一代工人是全新意义上的工人,那么联合开采,共同发展,又有什么不好呢?至少我们总可以给国家多纳些税吧?”
曹心立想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么,这么说,还是,还是我辞职吧,你和肖矿长去搞联采。只是,我也不怕丢脸了,你看,你们再借给我们几十万好不好?就算是先付联采管理费了。联采的事你放心,我会全力去做工作,不行就走曹副市长一次后门了。”
庄群义松了口气,很大度地说:“曹书记,就是没有联采这回事,你要借钱,我也得借给你。我可不是田大道,任何时候都不会忘了自己是咋富起来的。”
曹心立感动地握着庄群义的手,连连说:“庄书记,你仁义,你真仁义。”
庄群义说:“不要这么说,谁都有为难的时候。曹书记,你马上派人跟我去拿支票吧,50万够不够?不够,我就再多借点给你,就算我们河西新兴的产业集团帮助你们胜利矿传统的工人阶级了。”
二十五
曹务平当了副市长后,工作太忙,很少回家,有时回来,也是坐坐就走,几乎不在家里吃饭。母亲刘凤珠便有了意见,说是自己这个大儿子官当大了,连家门都不认了。不但在家里说,还和街坊邻居说,绝不是故作姿态的炫耀,而是很真实的抱怨,有时还会抹起泪来。每逢到这时,曹心立总说,这叫忠孝难两全,不能怪务平的。
这天下午,曹心立到矿上去了,刘凤珠正听着广播里说,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曹务平在民郊县金龙集团检查工作,这位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突然回来了,进门就对刘凤珠说:“妈,你准备一下,晚上我要在家吃顿饭。”
刘凤珠很意外,也很高兴,连连应着,准备上街去买菜,还问儿子:“你还请谁么?”
曹务平说:“请弟弟务成。”
刘凤珠更高兴了:“好,好,你们弟兄俩真该在一起坐坐了。务成就喜欢吃我做的鱼,我马上到集上买两条回来。”
曹务平却把母亲拦住了,说:“你哪也别去,就到矿上大食堂弄点冻猪肺、冻猪胰子回来,务成就喜欢吃这个,我知道的。”
刘凤珠这才发现曹务平的脸色不对头,便问:“你也知道了务成和矿上做的这笔买卖了?”
曹务平没回答,看了看腕上的手表问:“务成咋还没回来?”
刘凤珠手一拍说:“这我哪知道?你又不是不清楚,你这弟弟开个联合公司满世界做生意,和你一样是大忙人,不年不节的,他回来gān啥?”
曹务平黑着脸说:“我上午和他的秘书马好好通过电话,要他回来的。他今日要敢不回来见我,就有他的好看。”
刘凤珠担心地问:“务成和矿上做这笔生意是不是又打你旗号了?”
曹务平说:“这他不敢。我在许多场合都声明过了,我没有这么个不要脸皮的弟弟。”
刘凤珠说:“这话也说得太绝了些。他真做错了啥,你这做哥的该批就批,该骂就骂,哪能不认自己的亲弟弟?”
曹务平火了,埋怨道:“妈,你不要老护着他,再护下去,他连你都敢骗!这回他骗了我爹,骗了胜利矿,乱子捅大了。胜利矿30多人联名告状,说我爹和曹务成的联合公司合伙坑人,把我也牵扯上了。妈,你说说看,我这副市长还有脸见人吗?!”
刘凤珠怕了,忙问:“这事你爹知道不知道?”
曹务平说:“他哪知道?人家的告状信是直接寄给市委的。肖道清书记昨晚找了我,把信拿给我看了。两毛钱一斤的陈年冻猪肺,他这混账东西一块多一斤卖给矿上,这算什么事?!人家能不怀疑我爹么?!”
既涉及到党委书记丈夫和市长儿子的面子,刘凤珠认真了,再没多说什么,忙按着曹务平的jiāo待,到矿上去了。
临出门时,曹务平又说:“叫我爹也回来,等咱曹务成曹总一到,我就在饭桌上现场办公!时间不能拖得太长,晚上七点我还要回市里开市长办公会。”
母亲刘凤珠一走,曹务平便陷入了烦躁不堪的思索中,越想对曹务成越恨。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分明是在毁坏他的名誉和前程,他甚至认为曹务成是故意的,成心要他难堪。作为没有任何后台和背景的矿工出身的gān部,他曹务平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多么不容易!在市委、市政府南北两个大院里,他从不多说一句话,从不错走一步路,真有些林妹妹初进贾府的心态。他兢兢业业、拼命工作,就怕别人说闲话,可今天还是让人家肖道清找到门上来了!难道这个一母所生的亲兄弟真是他的冤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