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阳说:“出了这么大的事,都出了人命,你咋不早告诉我?”
尚德全说:“老书记,我没脸再找你了。”
陈忠阳气得大骂:“尚德全,你简直不是东西!市委和吴书记这么信任你,把你摆到合田一把手的位置上,你竟这么捅漏子!你这是害己害人呀!这一来市委咋办?吴书记咋办?你别解释,我不听!你没想到开会也会开死人?混帐话!你不想想,你多大岁数,那个老乡长多大岁数?!他架得住你这么折腾么?!这回我不会为你讲任何话,你等着市委处分你吧!该警告警告,该记过记过。”
吴明雄叹了口气说:“老陈呀,只怕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个尚德全,我们恐怕要把他撤下来哩。”
陈忠阳一怔:“他也是为了工作,也是好心嘛!”
吴明雄说:“就算是好心,也不能这么乱来,搞国民党作风。”(63)
陈忠阳气了:“尚德全是为谁?他是为我这个工程总指挥,为你这个市委书记。你不想想,撤了他,只有肖道清这种人高兴,会让多少gān事的同志寒心呀?!”
吴明雄也火了:“不撤他,乡镇长们就要寒心,人民就要寒心,而我们押上身家性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民。”
陈忠阳眼圈红了:“好,好,老吴,我不和你争,我服你了,你既然这么讲原则,那就先撤我吧。水利工程这摊子是我分工负责,你把我撤下来,再把咱肖书记顶上去吧!”
吴明雄愣住了,过了好久,才仰天一声长叹:“老陈,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在这种关键时候,你这老伙计就别再bī我了好不好?你知道的,我吴明雄一生没求过谁,今天,我就求你这一次了。”
陈忠阳黑着脸不做声。
车窗外,雪越下越大,装了防滑链的“巡洋舰”,真像一艘舰船,摇摇晃晃飘dàng在无边无际的雪野上。天真冷,坐在车里,吴明雄和陈忠阳还是觉得寒气bī人。
陈忠阳突然想了起来:这么冷的天,千万别把民工冻坏了,忙打电话给工程总指挥部,要值班指挥紧急向各工地调运取暖器材和白酒。继而,又打了个电话给驻平川某军军部,商调了四千件军大衣。
看着陈忠阳打电话,吴明雄心里已有了数,认定陈忠阳不是肖道清,这个老同志决不会在这个时候拆自己的台的。于是,便把坐在身下的毛巾被往身上一裹,在车里睡了过去。第十一章站直了,别趴下四十三
《平川日报》社的人没有几个知道实习记者吴婕是市委书记吴明雄的女儿,就连带着吴婕实习的王大瑞都不知道。社长兼总编彭永安却知道,有时就会把吴婕悄悄召到总编办公室谈谈困难,暗示吴婕于方便的时候,在父亲面前为报社的经济利益呼吁一二。吴婕不敢走父亲的后门,可又难以反抗彭总编那一脸苦涩而顽qiáng的笑容,便在进入报社三个月后,私下里找到市长束华如,为报社“呼吁”来一台桑塔纳,让背躬如虾的彭总编“行有车”了。
这天快下班了,彭总编又让吴婕过去一下,吴婕就想,别是彭总编又想“食有鱼”吧?满心不想到总编室去,可又不能不去,便去了。去时就想好,只要彭总编提起“食有鱼”这类经济问题,自己就得断然回绝了。求父亲是没门的,束叔叔那里已求过一次,真是没办法了。
不料,彭总编这回根本没谈经济问题,而是递了一包材料给吴婕,要吴婕私下里转给父亲看看。父亲下乡没回来,回家后吴婕就把材料先翻了翻,这一翻才知道,竟然都是些反映问题和告状的读者来信。
最严重的一封信,是合田县一个名叫鲁文玲的退休女教师写的,说自己身为乡长的丈夫陶学珊如何被bī着连开了56小时所谓的会议,以至于死在县委会议室里。鲁文玲在信中问:“吴书记,这种做法是否得到了市委的默许?市委该对这样一个基层gān部的死亡负什么责任?”
吴婕看罢,激动起来,把这封信摆在最上面,还在这封信上写了几句很愤怒的话:“书记大人,对合田那个县委书记,我看要依法严惩。这已不是违纪问题,而是犯罪了,非法拘留罪。不依法严惩此人,中共平川市委就没法向人民进行政治和道义的jiāo待。一个小百姓的看法,仅供参考。”
没想到,偏在这时候,吴明雄一脸疲惫地进了门,一看吴婕还没睡,正坐在自己房里的办公桌前乱批一通,马上火了,说:“小婕,你胡写些什么东西?你还怕我不够忙乱的呀?!”走到近前,扫了扫信上批的字,火气更大了,“什么?还不严惩此人就没法向人民进行政治和道义的jiāo待?你知道什么叫政治呀?”
吴婕说:“我说了,这只是我一个小百姓的看法嘛。”
吴明雄说:“你这小百姓的看法不对,这世上的事情是复杂的,而政治就更复杂了。”
正说着,电话铃响了,是省委副书记谢学东打来的。
于是,年轻的女记者吴婕当即耳闻目睹了世事和政治的双重复杂。
谢学东先在电话里和吴明雄扯了几句闲话,其后便以一副责备的口吻说:“老吴呀,你说说看,我当初的提醒对不对呀?这下子出事了吧?合田县六个乡镇长和死者家属全告到我这里来了。”
吴明雄马上警觉了:“谢书记,您的消息来得很快嘛,是六个乡镇长告过去的,还是肖道清同志向您反映的呀?”
谢学东说:“这么大的事,就算是肖道清先和我通通气,也是应该的嘛!”
吴明雄郁郁地说:“可也反映得太早了些吧。这件事,我们还在调查处理之中,有了结果再向您和省里汇报,不是更好么?!”
谢学东说:“老吴,你看你这个人,就是这样,过去听不进不同意见,现在还是听不进去,尤其是不重视常委班子内部的意见。比如说肖道清,一直是很稳妥的,政策性很qiáng,多听听他的意见没坏处嘛,你就是不听。老吴呀,你不要以为他年轻,他可是少年老成哩。”
吴明雄没好气地说:“是的,谢书记,肖道清是少年老成,有些同志甚至说,我们肖书记从来就没有年轻过!”
谢学东生气了,说:“老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嘛?这种政策问题,肖道清不是没提醒过你,你睬都不睬,只知道一味蛮gān,现在闹出人命了,还不知反省!”
眼见着板子要打下来,吴明雄不能不表明立场了,马上反驳说:“谢书记,您可别搞错了,合田县委书记尚德全的个人行为,可不是我们平川市委的既定方针呀;肖道清反对的,也正是我和平川市委坚决反对的,为此,市委专门下过文件,反复要求各县市要把好事办好。”
谢学东说:“这么说,你们的措施很得力喽?那我问你,尚德全这个不称职的gān部是不是你们平川市委任用的?那个姓陶的老乡长是不是被尚德全bī死在我们中国共产党的合田县委会议室里了?你就回答我这两个基本事实。”(64)
人间正道
谢学东说:“老吴,我们不要扯这么远,就说尚德全。这个同志和陈忠阳关系很不一般,你知道不知道?把这个同志提上来,陈忠阳起没起作用呀?还有就是,他尚德全敢这么gān,是不是得到了陈忠阳的纵容和支持呀?梁山忠义堂的作风不得了呀!陈忠阳做了水利工程总指挥,人家就要为堂主卖命了,哪还讲什么党的原则,人民利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