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灯花堕_西岭雪【完结】(51)

2019-03-10  作者|标签:西岭雪

  顾贞观笑道:“多谢你想着她。今天我来这里前,你倚红姐姐还同我闹了半日,非要跟着来,你说我能怎么办?左右拗不过她,后来说我原本不喜欢这热闹场合,索性要不来,都不来罢了。她这才不闹了,说就不为相爷的面子,也要看看你过得可好,反bī着我来。”

  沈菀听见,那眼泪早如断线珠子般直落下来,不禁抽出湖绿帕子来拭泪。

  顾贞观更不过意,劝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怎么倒哭起来。回头让你倚红姐姐知道,又得同我一顿好吵。她看不成戏,已经存了一肚子牢骚在那里,再听说我把你惹哭了,还不知闹成怎样呢?”

  沈菀拭了泪笑道:“你们还用看戏么?你们两个,一个才子,一个佳人,自己都是一出好戏了。”说着,将绢子一甩,学着台上红娘的口齿念道,“秀才是文章魁首,姐姐是仕女班头。一个通彻三教九流,一个晓尽描鸾刺绣。”又将两只手指尖一并,自己先撑不住笑了,“好一对鸳鸯并头也——”

  顾贞观不好意思,笑道:“眼泪还不gān呢,倒又笑了。这会儿,你又同从前在清音阁一样了,古怪jīng灵的,还是这么嘴口不饶人。”

  沈菀道:“说实话,你们两个的事,也该有个……”

  一语未了,只听外面韩叔“蹬蹬蹬”跑来,压低喉咙嚷着:“颜姨奶奶带着人往这边来了……”说着,已经推门进来。沈菀便如兔子踩了猎人的兔夹一般直跳起来,跌足道:“这下可怎么好?”顾贞观见她脸色惨白,满面惊惶,不以为然道:“就来了又怎样?我们不过是话旧几句,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沈菀顿足道:“你不明白我们府里的事……”顾不得解释,且一边拉着顾贞观往屏风后推去,一边匆匆向韩叔韩婶道:“韩叔,你快带顾先生从后门出去。我和韩婶在这里挡一下。”韩叔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利害,更不打话,拉着顾贞观便走。顾贞观连连摇头道:“这从何说起?真是有rǔ斯文。”韩婶催促道:“顾先生,你快走吧,若是被人拦下,后面更有rǔ斯文的事还有呢。”

  话音未落,只听一片打门之声,原来韩叔方才进来时,已顺手将角门从里面拴上了。沈菀本能地抻一下衣角,同韩婶出来,故意高声问道:“谁在那里?”

  颜氏将门拍得山响,喝道:“我已经知道你的事了,别再装神弄鬼的,再不开门,就喊起来了。”

  沈菀只怕顾贞观未曾走远,仍不开门,隔着门道:“原来是颜姨奶奶。这又是做什么?青天白日的这般吵闹,惊动了太太,又要白落一顿教训,大家耳根不得清净。”又罗嗦了几句,这才抽开栓来,反迎着颜氏道:“颜姨奶奶不在前面坐席,怎么也学,跑到这里躲清闲来了?”

  颜姨娘哪里同她废话,用力将沈菀一拨,带着人便往里冲,“咣当”推开门来,两只眼睛便如笊篱一般,整个将屋子扫了一空,又督着丫头上楼去找,自己便扑向屏风后边来,夺门出来。韩婶忙跟出来,拉住道:“颜姨奶奶,再往前就是垂花门了,姨奶奶这是要出府不成?可得跟大奶奶通报一声儿。”

  颜姨娘打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好奴才,少抬出你们大奶奶来压我。若是大奶奶知道你做了保媒拉钎儿的生意,给人家把风看眼赚皮条钱,还不知道怎么收拾你这奴才呢。”

  韩婶仗着是官大奶奶陪房,在府里谁也要给她几分薄面,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当着丫头的面“奴才”长“奴才”短地抢白,不禁胀红了脸道:“颜姨奶奶可不要含血喷人,是谁保媒拉钎儿,又是谁赚皮条钱了?大日头底下,红口白牙,可不兴这样糟蹋人。”

  府里的惯例,下人中素来是积辈有年头的老人为上,可以与奶奶们平起平坐的,却没什么实权;服侍觉罗夫人的次之,又因兼着传话问事之职,便隐隐有管家之威;奶奶的陪房再次,而后才轮到家中的媳妇婆子。上房丫头的权力与奶奶们的陪房相当,服侍奶奶的丫头次之,服侍少爷小姐的再次,而姨奶奶房里的丫头就更不用说了,原是奴才的奴才,在府里向来没什么地位。颜氏虽是姨娘,论出身原是卢氏的陪嫁丫头。韩婶自觉是官大奶奶的陪房,虽然为着规矩叫颜氏一声姨奶奶,心里却向来不大看得起。自打巫蛊娃娃的事撕破了脸,从此见了颜氏,更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索性连礼数也不顾了,那颜氏早已压了一肚子气,今日好容易捉了这个把柄来上门问罪,见韩婶虽然倔犟,却明显色厉内荏,远不是平时气焰,越发断定有私,虽然自己不好再往前头去,却推着丫鬟道:“只管给我追出去,若遇着人,就说是我的话,刚才有贼趁乱拿了赃跑了,让门房帮着追,务必追回来才是。”

  韩婶又气又急又怕,一手一个扯住两个丫鬟道:“红菱、红萼,你两个不要听你们主子瞎说,一会儿捉jian,一会儿拿贼,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俗话说拿贼拿赃,捉jian捉双,你一不见人二不见赃,只管在这里满嘴里跑马地乱说些什么?”

  颜氏冷笑道:“你扯住了我的人不许她们追,还不是做贼心虚?你们还不替我把她扯开。”说着,自己也上来拉扯。沈菀只袖着手在旁边看着,微微笑着一言不发。

  正乱着,官大奶奶早得了信儿走来,见状喝斥道:“还不散开?大呼小叫的,也不怕人听见。”又见颜氏大拉翅也歪了,氅衣带子也松了,越发没好气,斥道,“前面满堂宾客,你们丢下贵客不去招呼,倒在这里吵闹,襟松带退、披头散发的,没上没下的成何体统?”

  颜氏冷笑道:“你来得正好,问问你的好奴才吧,她刚才同姓沈的姓顾的在这里做什么?我也是为你好。如今是你管家,若是大天白日的纵放了贼,说出去连你也不好听。你倒来怨我?”

  方才追出去的几个媳妇此时已回来了,喘吁吁地道:“一直追到垂花门那边,门开着,把门的也不知道哪里脱滑去了,鬼影子不见一个。往前院去,韩叔守在院门口,倒不让进。”

  颜氏大失所望,气急败坏地道:“就让你们进去,找着人,他好端端坐在席上,也是没用。养你们真是没用,连个人也追不上。”又推着红菱、红萼道,“你们同大奶奶说,刚才都看见什么了?给我仔仔细细地说清楚。”

  那红菱想了一想,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为下来提水,看见韩大娘引着一个男人进了这小跨院,我原没在意,谁知道等水的当儿,又见沈姨奶奶也跟脚儿来了,也进了跨院。我们奶奶从前原叮嘱过我们,要仔细留意沈姨奶奶的一举一动……”

  颜氏忙将红菱又狠狠推了一把道:“死丫头,谁叫你说这个了?还不快讲后面的。只管捡这些没要紧的说。”

  红菱呆了一呆,也不知道什么是要紧的什么是不要紧的,想了想,姨娘既然让说后面的,便简截道:“后来,我就叫了红萼来,让她在门口守着,我自去找姨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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