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调来大pào,一弹进去,连dòng带人一块完蛋!"
那个叫大胜的伤员,从里面爬出来,说:"大妈,桃子姐!同志们叫我来说,你们想法活着出去,不要管我们啦!你们为我们操的心,使的劲,够爹妈再生养我们一次啦!你们快想法活着出去吧……"
"快别这么说,孩子!"三嫂按住了大胜的肩,激动地说.
桃子道:"大胜,快回去好好躺着.你和同志们说说,坏蛋没法上得来,天快黑了,孔显那几个人,不敢在深山里过夜;再说,咱的人今夜晚来接你们,玉清叔和俺爹,会去把这里的事告诉他们."
把大胜送进去躺好,三嫂又爬回来,想到dòng口看看.桃子把母亲拦住,说:"防备枪子……妈,你是不是揪俺兄弟的心?"
"一直没见到他?"母亲忧心忡忡.
"兴许他趁敌人忙这儿,从下面dòng里跑了?俺兄弟机灵,这北石屋他也熟."三嫂闭紧嘴沉默一会儿,转身向里面去了.桃子道:"妈!你放宽心,守住伤号,还有冷饭冷水,该吃,吃!该喝,喝……"
孔显一伙撤回到"仙人乐"里.独眼龙边抽香烟边说:"怎么办,天快黑了?共匪真他妈的有办法,藏到这个奶奶地方."
泥鳅道:"听说石匠玉能知道昆嵛山所有的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山dòng,从哪出,打哪入,这家伙一清二楚,我看这也是他的算计."
"狗屁,你净替他chuī!"刘队副说,"我看在这儿放上岗,咱们到村里过夜,第二天再来收拾."
"啊,在这村过夜!"泥鳅把嘴咧成瓢了,"于震海他们都是夜游神,有伤号在这儿,他们能不来……"
几个兵都面色紧张,直伸舌头.孔显跳起来说:"你个兵油子!我看快成共产党的嘴子啦!石匠玉要来了,我正巴不得呐!今夜就住桃花沟,派两个人到文登城给我爹送信,搬兵来增援."
刘队副倒有些后怕了,说:"孔队长,泥鳅的话……他妈的,我不信对付不了这几个伤残家伙.他们准没有枪,有枪早开火了.咱们只要上去,就大功告成了.
他妈的,还有女人在上面,刚才送饭的小崽子,不是叫妈唤姐的吗?哎,他呢?"孔显道:"早吓跑了."
"搜搜看."刘队副命令.
狗剩没有跑,他像个小甲虫,抱着饭篮子,缩在大dòng拐弯处的小dòng里.被敌兵拖出来,他还抱着篮子,五六个补丁的小黑夹袄,包在饭篮子上,身上只穿个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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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红格的粗布有襟小褂,显然当年妈妈织的布为小jú做的,他是接着穿的.
孔显问:"小孩,你怎么没逃走?"
狗剩道:"俺得送饭."
"你不害怕放枪?"
"怕……"
"傻小子,脸冻得发青,脱了衣裳包饭篓子?"
"怕饭冻凉啦."
敌人迷惘地看着他,几个兵抢上来拿gān粮吃.狗剩紧紧护着饭篓.泥鳅狠劲地拧他的耳朵,孩子死不放手,哭着嚷:"不给!不给!就是不给!俺三姐为要饭,费多大事呀!给好人吃的,你们不能吃……"
孔显摆摆手,叫兵们放开狗剩.说:"我说小孩,你妈你姐在上面dòng窝里?""俺妈……"狗剩瞅着这张恶煞的脸,摇摇头,改口道,"不知道.""方才你不是叫了吗?"
"兴许不在了,妈和姐没应声."
"这样吧,给你放好梯子,让你上去送饭."
"俺不上去."
"为什么?"
"等你们走了,再说."
"为什么?"
"你们坏,想害好人."
"小崽子!你奶奶的也是共产党!"
"俺小,不够岁数当共产党!"
"他妈的,我打死你!"
"俺没做错事,凭么打死俺?"
"来呀,把这小共产党背在身上,爬梯子!"
见敌人又把梯子扶起来,搭在dòng沿上,桃子沉着地挑选着带尖的石块.她心里说,来吧,来多少,下去多少……但是,当她估计敌人爬上梯子,正要寻找最好的机会,把石块砸下去的时候,她吓呆了:梯子上,前面一个敌兵,手握短枪,他身后一个高大敌兵,脊梁上背着——不,是绑着一个孩子,那孩子的红格白粗布单褂,异常耀眼!
"狗剩!兄弟!"桃子失声地叫道,身子向前一扑,恨不得跳下悬崖,救出小弟.
孔显在岩石后面,举着手枪呼喊道:"上面的人听着:你们的孩子、兄弟在梯子上!谁要动一下,他可就一块粉身碎骨啦!"
"看明白点!伤了自个儿的亲骨肉,可别后悔啊!"刘队副跟着叫喊.
桃子握石块的手,哆嗦着,手脖子发软,石头坠在地上,崩起的石屑,溅出dòng外.她急忙探出头向下看,可别碰到弟弟身上呵!
敌兵背上的狗剩,终于把手从捆绑中挣出来,抠出敌人塞进嘴里的破布,哭着叫道:"妈呀!姐啊!俺不上去啊……爹呀!快来救俺哪……"桃子那刚健的体格,这时却像一摊泥,倒在dòng口,巨大的悲怆,梗住她的喉咙,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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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不出声!泪帘挡住了她的眼睛,面前一片漆黑!
前后五个敌人一磴一磴地向上攀,那杉木杆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已经登到梯子的中间以上了!
猛然,桃子觉得一个人挤到身边,一霎,响起一声她从小就听惯的断喝:"你停着gān么!"
桃子一惊,擦擦眼睛,只见母亲跪在乱石上,那瘦削的脸铁青,两眼大瞪着,直望着dòng下面,简直是一个铁打的人!
桃子扶住母亲的胳膊,哭道:"妈,俺兄弟……你就这么个儿子啦……"三嫂无情地将女儿的手甩出去,身子向dòng口一扑,两手抓住梯子的顶头,眼睛紧紧闭着,使力推梯子,但梯子没有动——也许她用的力不够,也许……她只感到敌人那登梯子的脚步,是踏在她的心尖上,那梯子的咯吱声,是她的骨头的折裂声……
"桃子,没骨头的闺女,帮妈一把啊……"她无力地喊道.
桃子挤到了母亲身边,娘儿俩并肩跪着,那双gān了一二十年活的比妈妈的大多了的手,抖动着,不敢往梯顶头上放.
三嫂双手挪到一个梯顶头上,另一个让给女儿.她哀求着自己的女儿:"好闺女,疼你妈,亲你兄弟,你就快帮妈一把,快……"陡然,她提高嗓门,向外喊道:
"狗剩子!爹妈的独根苗,别喊痛啊!我的儿……"她低下头,紧紧地闭上眼,拼出全身力气,狠命地推梯子!
那高高的梯子,被两双有力的手,掀了起来!
三嫂的面前一黑,她明明看到是整座山峰都塌了下来,压到她娇小的细弱的身上!
dàng起轻雾的深谷,久久地回响着母亲的悲怆的呼唤……那大群的在山间盘旋的鸽子,越飞越急,它们再也忍受不住了.呼呼啦啦地向鸽子堂扑去……
第八章
他在雨夜中走着,手里握着张开机头的驳壳枪.
他来到赤松坡村西的土地庙附近,蹲下身,瞪大闪光的眼睛,向村庄,向四周,不停地巡视,只见茫茫的夜色,簌簌的细雨声中,村内偶尔响起几声狗吠.到这时,他才疾步赶到土地庙跟前,弓下腰,手伸进小小的庙门,摸到一块瓷碗的碎片,放到眼前一看,白色的.他放了心,如果是别的颜色,就是有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