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羡,闲人馋,恶人jian.
从十九世纪末中日甲午海战以后,英、美、日、俄、荷等国的船舰不断出入烟台港口,有些阔洋人爬上岸来找胜景美地修洋房别墅.他们运走土特产,带来洋货上岸,随即出现了整条的jì女街,杨梅毒菌无情地腐烂着成人的健美的姑娘媳妇们的细皮嫩肉,海滩上时见cháo水推上来的和海草混在一起的混血婴孩.
灾难不都是外来的.历代统治者和富有者总是一块嗜好刮吮同胞的膏脂.能争取在烟台当官,是他们的宏愿,时常以枪pào来见高低.张宗昌"督鲁"四年,巧立的捐税名目超过了有史以来的酷吏贪官,除去常例的不算,仅牟平一县,qiáng刮去现银三十余万两.民国十八年(一九二九年)军阀刘珍年打跑了张宗昌,驻进烟台,号称胶东二十一县王,所作所为,和他的前任大同小异.到今年——一九三六年的chūn天,再看烟台,除了烟台山和后海崖外国人的幢幢红白别墅,仍是鳞次栉比,年年更新,市里有两三条做买卖的马路还像个城市之外,那大部分的居民区,已和乡村没有两样了.
当然,烟台的自然景色仍是美的,迷人的.劳动人民的双手是巧的,勤快的.
尤其是每当阳chūn季节到来,漫山遍野的果林花上枝头,和那蔚蓝的海水相辉映,把港城装扮得花团锦簇.这个时候,市里各个学校的学生会组织,都要举行游chūn活动,到郊外果林区,观花赏景,唱歌做游戏,素称"梨花会".
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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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叫梨花会?大概是因为这个时刻南山区的梨花开得最盛,招来的人最多的缘故吧?因为去冬今chūn那雪下得大,果树的根得到充足的水分,所以今年梨花开得尤其繁盛.yīn历四月十八这天,梨花会达到高cháo.特别热闹的场合,是真光女子中学和益文中学活动的市南果林区.
小jú跟个清瘦的男学生在一块走.她的山村闺女的装束和神态,在学生中间惹人注目.刚开始两个男学生和她开玩笑,她都有些恼了,凸突着嘴不理人家.
幸好一伙女生拉她一起坐在草坪上,大家玩丢手巾,她才自在了一些.可是,很快又一些男生插进来,男女间杂坐在一起,碰手擦腿的,小jú好难为情,突然,有两只手从背后按到她肩上,大声叫起来:"抓住啦!抓住啦……"小jú回头,见是个大小伙子,手巾丢在她腚后,手抓住她的肩叫唤……闺女身上都吓麻了,猛地爬起身,向外跑去.玉水见状跟了上来.
他们沿着果林中的空地走着.两个人不是隔着一棵树,就是一前一后,小jú决不和他并肩齐走.她满脸的不高兴,埋怨道:"都是你,俺不来,硬叫来.看看这些人风风火火的……"
"都是同学们,没坏人."玉水说.
小jú生气地说:"都老大不小了,男男女女的,坐在一块,擦腿碰手的……搂俺的脖子,原以为是女的……真吓死人!"
"这是做游戏……"
"gān么非男女在一起游戏不可?你说!"
"那gān么男女不能在一起玩?"玉水是想这样反问,但看看她的脸,那腮上的酒窝……他没有出口,而软和地说:"这个,我回答不上来.你不要生气,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小jú瞥他一眼,微微笑了,说:"俺哪里有气好生?来时妈还嘱咐,比你大,得让着你些."
"不用让,你是客,小jú姐!我照料不好你,你应当生气的."玉水诚挚地说.
头一次这么个青年男子叫自己是姐,小jú脸有些烘热,见他一副老实神态,心里倒挺惬意.说:"俺比你才大十七天.看看,你比我高出有半头吧?""我是男的呀!"
"gān么男的就该比女的高些?"
"这个,天生长的嘛."
"gān么这么个长法呀?"
"这个,我答不上来."
"俺以为,上了中学堂,就么事都懂得呐."小jú见他难为情地低下头去,伸一下舌头,"你为么老驼着个背呀?也是天生长的?"玉水使劲挺挺胸.
"俺爹是累的驼背,你年少少的就不该.送你个治的药方:走路挺着胸脯子,睡觉别枕枕头."
玉水道:"那我治好了驼背,比你更高了呀?"
"咦,你高不高跟俺比gān么呢?"小jú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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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你不喜欢."
"咦,俺喜不喜欢管么用?"
"你是表姐呀.我知道,俺妈和你妈不是亲姊妹,可是我对你妈,比亲姨还亲;对好儿姐,桃子姐,还有小jú姐你,像亲姐姐一样亲.你别见外呀!"玉水说完,窘困地望着她.
小jú被他的话语和表情所打动,禁不住走近他,说:"俺把玉山哥,早当亲哥叫了.你呀,玉水兄弟,尽管往高里长吧,人家喜欢着呐.""谁?"
"你小表姐呀!哈哈……"小jú笑着往前跑,碰到挡道的梨花枝上,立时,白皑皑的花瓣,像雪片似的,撒了她一头一身.她手扶住花枝,眯眯着妩媚的黑灵灵的眼睛,望着面前的景致.
那一株株大梨树,犹似雪压的青松,挨挤山坡,艳服素装的男女学生,错杂其间,谈笑风生,角逐戏谑,和蝴蝶、蜜蜂赛着伴儿,碰动得那花片纷纷扬扬,一似落雪,二像降霜.再看那北面的港湾,山水蓝成了一片,又接上了无际的天边.
玉水见小表姐看得陶醉了,等了好一会儿,才凑到她身边,说:"这里好吗?比你们桃花沟?"
"比俺那山沟可大老鼻子啦!"小jú喜悦地说,"幸亏来一趟,不然老了还只知道个桃花沟、赤松坡、孔家庄、老母猪河……只是,在这样地场,怎么闹革命呢?"
玉水道:"在这,比不上咱昆嵛山,跟反动派真刀实枪地gān;更比不上你家桃花沟——小苏区那么火红……"
"快说这里的."小jú自豪地皱着端庄的鼻子,但还是不愿听表彰的话.
玉水向周围看了看,更凑近她,悄声道:"我们中学生里,年龄大的不少,是‘九一八’以后,从东北陆续来的流亡学生.他们净讲些抗日救国的道理,演抗日戏,办文化刊物,最属八中厉害,去年把一个国民党的狗腿子训导主任赶出了学校."
"呀,闹得还挺厉害呐!"小jú说,心下想,怪不得理琪他们派负责人和崔素香来烟台,不光为了弄纸、墨这些用的,还要在这里领着工人、学生和敌人斗哩.
小jú问:"你都参加了这些事吧?"
"参加啦.只是没你能行,听素香姐说,你能gān大事——gān了不少大事啦!""净是瞎说,俺么事也没gān."小jú脸红了.
"你这次和姨夫来,还不是大事!"
小jú真挚地摇摇头,说:"比俺妈俺姐她们,差远啦!比别人,那更不能比……俺才是个‘同志的妹妹’."
玉水发懵,问:"同志的妹妹?"
"是啊,你不也是‘同志的弟弟’!"小jú见他还发愣,有些急了,"还不明白?
多会你像你大哥那样,俺像俺二姐那样啦,他们能叫咱‘弟弟同志’,‘妹妹同志’啦,就好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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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水一下恍悟了,拍着后脑勺道: "明白啦,明白啦!我可真笨,我……"小jú一脸严肃,说: "笨不笨不要紧,多会为革命gān了大事,那才要紧呐!""我向你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