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琪诚笃地说:"你也为抗日救国做了好事.我们共产党人,对为国为人民做了好事的人,永远纪念.你什么时候回来抗战,我们都欢迎!"孙玺凤说:"贵党取信于人,大有前途,我将铭刻肺腑!但愿后会有期."理琪和岸上的其他人,一齐说:"祝鸣岗(注:孙玺凤,字鸣岗,山东惠民人,曾留学法国学法律,国民党威海特区及长山八岛专员.一九三八年一月十六日离威海去香港,后又辗转回惠民地区拉起几百人的抗日队伍.一九四六年由陈毅同志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解放后,在中央法制委员会工作.已病故.)一路顺风!"
脚踏眼看昆嵛山,
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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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枝绿叶花丹丹.
财主官府逞凶恶,
穷人喊痛又叫冤.
一一·四bào动似火焰,
百娃欢乐敌胆寒.
敌qiáng我弱遭灾难,
革命火种到处散.
鸽子堂前生死别,
惊哭鬼神动翻天.
今天重到老鹰窝,
亲人荒坟伴山庵.
月牙海湾垛崮山,
招魂声声白沙滩.
家庙内外血同流,
茅屋烧光草重苫.
gān!gān!gān!
红旗又飘昆嵛山,
抗日烽火遍地燃.
全国民众齐奋斗,
胜利到来在明天!
起义队伍来俺疃,
桃花沟里过个年!
桃花女们刚落声,起义战士鼓起掌来,可是有的老战士,倒拭开了泪水.观众中一片互相jiāo头接耳,打听着原因……于是,老的告诉新的,鸽子堂是怎么回事,老鹰窝是怎么回事,白沙滩是怎么回事,家庙是怎么回事……一直说到桃花沟小苏区的来历,人群中的气氛一下变得凝重:有的嗟叹,有的流泪,有的抽泣,有的擤鼻涕.
这是在桃花沟的家庙里,屋里地上铺着gān茅草,起义队伍几十号人,济济一堂,门口有个空地方,小jú带着五六个桃花女,应战士们的要求,在进行宣传演出.
威海起义后,特委即把部队进行了合编.一面继续派人到西面几个县份开展工作,一面在文、荣、牟、海四县活动,部队发展很快,每天来投奔起义队伍的人不少,像桃花沟一类党组织活动qiáng的所谓小苏区,人来人往,有时和赶山会的一般热闹.特委经过研究,对参加人员进行了政治训练,教育,有些人不坚定,吃不了苦的,特别是从威海公署、政训处来的人员,不愿gān下去,就打发走了.经过整编和扩军,以原来天福山起义的一大队为骨gān,编成了三个大队,每个大队八十多人,下设三个中队;还有一个特务队,这样,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第三军,就有三百多人的队伍,和少量的机关人员.特委成立了军政委员会,由特委书记理琪任主席,并兼任三军的司令.于震海现在是第二大队长.
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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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在桃花沟家庙里的队伍,属于第一大队.今天是旧历年三十,桃花沟家家户户,一片剁菜声.他们再穷,也要让战士们到家里来,半夜坐在热炕上,吃过年饺子.队伍上的同志,听说桃花女就在桃花沟,非要看她们的宣传节目不可.为亲人们演唱,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就在战士们在住宿的家庙等着半夜吃饺子的时间,小jú和女伴们来演唱了……这第一个节目,是特委的一个管宣传的大学生,特意为她们写的,叫她们记下词,齐声背诵.谁知道,她们已经习以为常的事,引起了起义战士的悲伤,多不好啊!
桃花女们你看我,我看她,都没了主意.这时有战士道:"再唱一个!""唱个《打回老家去》!"
"唱个‘工农兵学商,一齐来救亡’……"
"演个戏吧!"
"演《放下你的鞭子》!"
"演《打渔杀家》!"
忽然,三个黑油油的六七岁男孩子,拽着闺女们的辫子,大声叫道:"jú姐姐!
你唱个讨饭歌吧!"
"唱个吧,小姐姐!"
"使劲唱吧,讨饭歌真好听!"
姑娘们一下愣住了,接着脸发烧,低下头去,避开两盏油灯的光照.她们结队为伤员去讨饭,唱自编的歌,那是两年前的事,当时十五六七的姑娘,现在都十八九了,身子比从前厚实了,脸皮倒薄多了.观众又在jiāo头接耳,询问、回答《讨饭歌》是怎么回事.她们,小jú和讨饭队的闺女们,此时是想起遭到白眼、讥笑的话,还是想起那要穿透她们衣服的刀子似的目光,有力的硬手浑身地摸捏?抑或腿肚子上的狗牙伤疤?她们面对着其中就有她们付出的羞rǔ换来的吃食养好伤的亲人,倒感到不自在,害臊了.这恐怕不能以姑娘大了来解释,如果历史的进程再需要她们去讨饭,她们还会这么做的.不是么?三嫂不是违背生母的遗言,首先提起讨饭棍的吗?她都是母亲了啊!
看样子像快十岁了,其实才六岁多的竹青,挤到小jú身前,说:"小姨,叫你回家去.理大爷叫俺来送信的,你快去呀!"
小jú向队伍鞠一躬,说:"俺对不起,明天再给大家唱吧!""小姨姨!"竹青说,"俺和三个‘牛’小舅给叔叔们唱宣传,好吗?"起义战士齐声叫道:"好啊!"
"欢迎……"
想不到,竹青和三个小牛儿给桃花女解了窘境,她们退出门口,只听小竹青大声叫道:"俺叫冯竹青!俺爹叫冯开仁,俺是俺爹的亲闺女!俺和三个小牛小舅舅,顶俺小姨她们唱宣传.俺不会唱《讨饭歌》,俺小姨她们会.她们排着队去要饭,路上怕累怕láng,走不动,就唱歌.唱歌去要饭,要饭为伤员,伤员好了打坏蛋!
牛小舅舅,咱们唱么歌呀!叔叔听么歌好听呀?"
(冯德英文学馆)
"喝,喝呀!尝尝,这酒还不大离,里面一粒粮米没有,还能品出点味来……吃,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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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呀!尝尝,这野jī汤,鲜着呐!也该你有口福,药了一年多,没见一根野jī毛,前下晌刚撒上食,就药死了一只,肥着呐!这东西积雪天下药最好,它没处找到食,肉也顶嫩……哈,我看禽shòu这东西,也为抗战尽力——牺牲牺牲啦!"张老三盘腿坐在炕上,守着上炕桌,一会儿端起小酒盅,一会儿抓起筷子,一个劲向对面坐着的客人让酒让菜.
这客不是别人,是理琪.他微笑着,一会儿跟着端起盅,一会儿随着抓起筷子,嘴上说道:"好,好,我喝,我吃……"但酒一沾唇就放下了盅,来一点菜又放下筷子.
张老三也很少动筷吃菜,作着样子只顾让客人,那酒却是一口接一口地"吱、吱"往肚子里吞.
理琪道:"三叔,我见你这个年过得挺痛快,眼睛还痛不痛啦?""痛……不大紧!"张老三说,"反正放蚕误不了活.实话说,多年啦,也没像今儿个这么喜欢,还是穷过,可穷有个穷喜欢……""爹呀,看么事把你喜欢的?该不是今年的酒好,俺妈管你够喝了吧?"小jú推门进了厢房,冲父亲说.
"你……"张老三一时对答不上来.
小jú已转向理琪,亲昵地说:"理大哥,你开完会啦?有么任务给俺办?"理琪笑道:"有啊!"
"去哪?"
"在家,过年!"理琪喜欢地说.
老三趁此又斟上酒,想出了要说的话:"jú,你也老大不小的啦,当着你理大哥,说话也不咂摸咂摸滋味.你爹多会为喝几口地瓜烧就喜欢来着?你那脑瓜子就不寻思点旁的,咱们闹腾了这么多年革命,bào动,有多会像眼下这个势派?几十号穿洋军装的自家兵,大模大样在咱桃花沟过年!这才几天,你震海哥领着些讨饭花子样队员,东藏西躲,还能过年?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