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美丽抹着泪,又要往地下跪:“检察长,所以我才向你们反映啊!”
叶子菁仍没当回事:“你想反映什么?不要跪,好好说吧!”
汤美丽说了一个新情况:“检察长,周培成那晚到大富豪是接我的!”
叶子菁有些奇怪:“接你?你在大富豪gān什么?你好像不是那里的员工吧?”
汤美丽吞吞吐吐:“我……我在大富豪娱乐城附近打……打工……”
叶子菁益发奇怪,注意地看着汤美丽:“打工?打什么工啊?在哪家?”
汤美丽看看一屋子人,不愿说了:“检察长,这我……我只想和你一人说!”
叶子菁没同意:“这不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私事,我看他们用不着回避!”
汤美丽迟疑起来:“那……那就算了,反……反正我家周培成就是冤……”
叶子菁道:“冤在哪里?都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汤美丽愣了好一会儿,突然甩起手猛抽自己的脸,边抽边流泪。
叶子菁忙拉住汤美丽的手:“哎,哎,你这是怎么了?汤美丽,你说呀!”
汤美丽这才哽咽着说了起来:“叶检察长,我……我今天不要脸了,我家周培成 说不清楚自……自己的事,都……都被当成放火犯抓起来了,搞不好得枪……枪毙啊,你们说,我……我还要什么脸啊?要脸还……还有啥用啊……”
听汤美丽一说才知道,周培成那夜还真是来接汤美丽的。南二矿破产关井后,周培 成、汤美丽夫妇俩全失业了,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汤美丽便和几个境遇相同的中年妇女结伴做起了廉价皮肉生意。大富豪娱乐城美丽年轻的小姐多的是,轮不上汤美丽们去做,年老色 衰的汤美丽们只能在大富豪附近的小发廊做了,一次二三十块,聊解无米之炊。那天,汤美丽身体不太舒服,发着烧仍被一个姐妹伙着去做生意了,做了一笔以后,实在受不了,就让周培成弄辆三轮车接她回去。不巧的是,周培成接到电话刚过来,偏又来了笔生意,是个 建筑工地上的民工,说好给二十五,便又做上了。周培成便在大富豪对面的小吃摊等了约摸 半小时,于是,周培成就说不清这半小时的情况了,总不好说老婆卖yín,自己在等着接老婆 吧?!
叶子菁听罢,极为震惊:“汤美丽,这么说,你卖yín你丈夫周培成也知道?”
汤美丽点点头:“八月十三号那晚,周培成来接我,刘姐的丈夫老王来接刘姐,老 王也在小吃摊上见过我家周培成的,不信你们去找刘姐和老王问问!我请老王来做证,他不愿来啊!”
是啊,那位老王当然不愿来做这种证明,作为丈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人老珠huáng的老 婆在这种地方卖yín,还等在那里守候接人,真是太丢人了!叶子菁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周培成宁愿担着放火的嫌疑也不愿说出真情,这真情实在是没法说呀!
屋里的检察官们全被汤美丽述说的残酷事实惊呆了,空气沉闷得令人心悸。
汤美丽见大家都不做声,有些怕了,泪眼汪汪地看了看叶子菁,又看了看张国靖、 高文辉和起诉处的几个年轻同志,惶惑不安地道:“叶检察长,还……还有你们,你们……你们这是怎么了?啊?怎么……怎么一下子都……都不说话了?我说的可……可都是 真情啊!你们想想,不……不是到了这种地步,我……我好意思说吗?啊?”又急切地述说起来,“对了,对了,我再说个事实!老王那晚和我家周培成一起吃过一碗水饺,是我家周培成付的钱!刘姐那晚的生意不好,一个没做成,也想早点回去,就喊老王来接她,是和我一起打的公用电话,刘姐也能证明!只要你们检察院找他们,他们不敢不说实话!我求他们不行啊,求几次了,他们老说丢不起这个脸啊,可这脸重要还是命重要?叶检察长,你们倒是说话呀!我现在的希望就在你们身上了,我求你们了!你们……你们就可怜可怜我这苦命的女人 吧!”说罢,又呜呜哭了起来,哭得悲痛欲绝。
叶子菁心里难受极了,好说歹说,劝阻了汤美丽的哭闹,当场指示张国靖道:“张检,这事你安排一下,马上去办!根据汤美丽说的这个情况,到南二矿找那个刘姐和老王核 实事实经过。另外,周培成也再审一下,看看周培成怎么说?!”
张国靖当天便亲自带 人去了南二矿区,顺利找到了刘姐和老王夫妇。情况和预想的 完全一样,开初二人一口否认,既不承认卖yín接人的事实,更不承认当晚在大富豪附近见过周培成,直到张国靖发了火,要他们上警车去检察院,他们才慌了神,把事实经过陈述了一遍:那晚老王不但和周培成一起在小吃摊上吃了一碗水饺,还就着水饺分喝了一瓶二两装的二锅头。大富豪着火是周培成先发现的,周培成知道查铁柱在那里烧电焊,才慌忙跑进了大 富豪帮查铁柱救火……
让叶子菁想不到的是,周培成偏死不承认,仍咬死口坚持最初的口供,说自己当时 就是在知chūn路口和一个什么莫须有的老人吵架。无论高文辉怎么做工作,述说利害关系,周培成因为面子问题就是不转弯,高文辉又不好违反规定暗示什么,只得如实向叶子菁汇报, 建议叶子菁亲自出面和周培成谈谈。
叶子菁却觉得没什么必要了,叹着气对高文辉说:“小高,我看就算了吧,我也不 和他谈了,谈了难受啊,他心里难受我心里也难受,这两天我一直想哭!”
高文辉理解叶子菁的心情:“是的,是的,不是汤美丽自己找上门来说这事,我真 不相信这会是事实!”摇摇头,又说,“口供不能作为定案的根据,周培成说不清楚的这半小时事实上已经由那位老王和刘姐,还有他老婆汤美丽说清楚了!”
叶子菁意味深长道:“其实周培成也婉转说清楚了,八月十三日夜里公安局第一次 审问时他就说了嘛,原话我还记得哩!‘现在许多事公平吗?苏阿福怎么富起来的?怎么就敢这么公开开jì院?苏阿福开jì院,我们的老婆女儿却在卖yín!’”
高文辉苦笑起来:“真没想到周培成的老婆是在卖yín啊!”
叶子菁感叹着:“是啊,不要光看到满城的高楼大厦,高楼大厦后面的yīn影还很 浓重啊,我们的社会良知正在浓重的yīn影中哭泣啊!当一座座城市霓虹灯闪亮,四处灯红酒绿时,当大量的热钱在股市、汇市上涌动时,我们也不能忘记那些为改革的辉煌成就做出了 历史性牺牲的弱势群体啊,我看警报已经拉响了!”
高文辉搓手叹气道:“叶检,说这些有什么用?这都不是我们管得了的!”
叶子菁不同意高文辉的看法:“怎么能这么说呢?古人尚且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们这些改革开放年代的检察官?我想了一下,我们在办案的同时,也要搞点社会调 研,通过合适渠道把这些破产矿工的困难情况如实反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