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特务队长郝三,是个非常残忍刁苛的人。自从他弟弟郝四——就是在王官庄被娟子姐妹杀死的那个伪军班长——下乡扫dàng被打死后,他更加入骨地仇恨八路军。孔江子回来后,郝三就生气他没把自己弟弟带好,很是看不顺眼,老想挑他的毛病,搞他一下。
庞文的指示正合郝三的心意,他很严密地监视着孔江子的行动。可是孔江子知道郝三的为人,老不和他靠近,在他面前讲话非常谨慎。郝三几次请孔江子喝酒,都被孔江子娩言谢绝了。孔江子的这种小心行为更增加了郝三的怀疑;但孔江子过去在日本人眼里也是个能gān的红人,没有一点把柄,是不能随便就掀倒他的。几个月前,郝三手下一个姓俞的伪军和一个小商店的掌柜的女人通jian。这女人很有几分姿色,被郝三看中了,就以私通八路的罪名把主人陷害,霸占了他的女人和房产。当然,那伪军再也不敢去沾这女人的身边了。郝三为了使那伪军不记恨,把他提升为小队副。
这天晚上,郝三队长在外面巡视一回,想回家过过大烟瘾,刚要进门,发现那小队副从门前跑过,他不由地心中一动:“这家伙和孔江子是把兄弟,最恨八路军……”就叫住他:
“俞小队副,进来坐坐吧!”
那俞小队副很吃惊,郝三怎么让他和那店主女人见面了呢?接着满心高兴,跟着进了屋。那女人身上象是吸铁石做的,立刻把小队副的眼睛吸住了。
郝三倒不在乎,把小队副推到炕上,叫女人陪着他俩,足足过了一顿大烟瘾……过了一会,俞小队副jīng神抖擞地出了门,找着孔江子,定要和他到酒馆去喝几盅。
原来这位俞小队副的姘头被郝三占去后,肚子里又妒又恨,但只是敢怒不敢言。后来郝三提拔他当了小队副,气是有些消了,可是对那标致的女人还是心里发痒。他见把兄弟孔江子回来了,并当上副队长,自己又有了靠山,心里很高兴。所以他想向孔江子献殷勤,说郝三的坏话,想使孔江子和郝三不和,给自己出出气。今晚郝三给他吃了甜头,jiāo代了任务。他倒不是全为着郝三答应他gān成了提升他当特务队副队长才去gān这个事;而是由于他一听说孔江子可能是八路军派来的人,立时就感到一阵恐怖,随即就痛恨起孔江子来……
孔江子同德qiáng接过头回来后,心里很高兴。自己又给八路军立下大功,要受到奖赏和赞扬,别人更看得起他了。孔江子越想越得意,一见把兄弟来请他去喝点酒,心想不会有事,就和他一块去了。
两人坐在yīn暗的小酒馆里,吃吃喝喝挺投机。那俞小队副对孔江子比待亲爹还热几分,敬酒敬菜,夸奖孔江子大贤大德,又骂起郝三不是人……。孔江子本来心里就痛快,加上这一奉承,又喝了酒,就完全把把兄弟当成亲人看待,嘴也滑溜起来。
“兄弟,”孔江子拍着俞小队副的肩膀,说,“你的苦处我知道,在人家手底下混事就是受气的买卖。拿我说吧,往常还不是在王竹、王流子脚底下踩着!”
“那是,那是!可都没有象郝三的为人不讲情面,这末歹毒……”
“哎,那是你没亲身尝过。这些人没一个懂人情的,都不够朋友。”
“唉!在这种过了今天不知明天的鬼地方,我真混不下去了。大哥,你看八路能攻破城吗?”
“这个嘛,我也说不上。”
“要是城真被八路打开怎么办?大哥,不瞒你说,小弟真想另找门路。”
“真的吗?”孔江子看他直点头,样子很认真,就靠近他的耳朵,说:“这是咱弟兄讲话,可不能向外人说!”
“大哥,你不相信我吗?”
孔江子心想,要是能把这个人拉着投降,就更显示出自己有本事,功劳更大了,同时也算救了结拜兄弟。于是更压低声音说:
“兄弟,这城破是一定了。要是你真想保住自己,真该早打算盘,早做准备。你想投降,我可以替你担保,到八路军那……”孔江子突然顿住,立时感到一阵恐怖!他想起这个俞小队副被八路军杀掉的汉jian父亲、哥哥,和他平时对共产党的仇恨言行……他马上感到失言了,这个烧香磕头山盟海誓的把兄弟,也是个对自己有危险的人!
“好,这太好啦!说呀,我到八路军那里会怎么样啊?”
孔江子听他这一说,越发觉得他心怀不善。为掩盖不安,他仰脸喝一口酒,接着嬉笑着提高声音说:
“嘿嘿,多喝了点酒,我和兄弟你说起笑话来啦!象我们这种人到了八路那里,我担保你的脑袋搬家。哈哈……”
俞小队副想再套孔江子说下去,可是孔江子怎么也不说了……
孔江子和把兄弟分手后,回到住屋越想越不对头,心里越慌起来。他前思后虑拿不定主意,最后决定去把事情告诉给德松,看他说怎么办。若是有意外,要赶快躲藏起来才好啊!
孔江子正要出大门,迎面碰上三个人。没说二话,立刻将孔江子扭起来。为首的郝三喝道:
“走!押到大队长那去!”
孔江子立时面如土色,身如筛糠!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打门声。
母亲吃了一惊。她没有睡,紧抱着孩子坐在炕上。望着那黜黑的窗户,心随着雨点在跳动。母亲想到战士们都在雨地里,一定被雨淋得全身透湿,她多末盼着枪响啊!可是她又有些怕那枪响,因为她儿子和枪响有关,他会不会发生意外呢?!还有家里的两个孩子,夜里很少离开妈身边,不想她吗?德刚会哭不?秀子做饭做得好吗……
门声冲断母亲的思路,她忙赶出来。院子里黑古隆咚,稀泥差点把她滑倒了。
“谁?”母亲问。
“快点!姨啊!事情糟啦……”
母亲一开门,婵子象从泥水里爬出来的,披头散发,一头撞进来,抱着母亲就哭。
母亲知道不好,忙问:
“快说,什么事?!”
“姨啊!那、那孔江子被鬼子抓去,挨打不过,把什么都招出来啦!我在屋里听得准准的……你快藏起来吧!姨姨啊……”婵子哭叫着。
“啊!”母亲全被惊住,没感到雨水是那样猛烈地往身上泼,接着她急促地说:
“婵子!你快领家里人躲一躲,把jú生带好!我马上出门!”
母亲说着就走。
“姨啊!到地下室藏着吧,出去不得呀!马上有人来抓啦!”
婵子拉住不放。
“快松手!我有急事。”母亲倒平静些了,急急走出门。
嗤一道闪电,克嚓嚓一声焦雷,母亲沉重地摔进泥水里……
德松来后就找一个独屋住着,准备发生意外好应付。
他一点睡意没有。他想到马上要战斗,敌人的死亡就在眼前了,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喜悦和对胜利的信心。想着想着,他油然想起妹妹——兰子。
兄妹一块参加了地下工作。妹妹总是瞪着一双机灵的灰色眼睛,看着哥哥。他叫她gān什么,她嗯一声,头也不回就去了。她是多末好的一个姑娘啊!斗争开始不久,她就牺牲了。她的年岁比其他人都小,可是牺牲的那末早——是继七子的第二个。兰子没能看到即将来临的胜利,这是很可惜的。然而,她坚信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她是很早就透过层层迭迭的苦难和障碍,看到胜利的曙光的。人们都会记得,她死时是那样自豪和平静,眼里放出多末美好的光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