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啦?!快!送信要紧!全营的命啊!快,快走!”
德qiáng的头垂下来,他看一眼亲哥哥般的战友,流下眼泪,哭着打马飞奔而去。
于水冲他的背后大声喊道:
“德qiáng!告诉我爹,说我是他的儿子!……”
于水一边打枪,一边咬着牙用力爬到高一点的地方去,点点鲜血滴在他爬过的青草上。
于水打一阵枪,回头望望,见德qiáng越跑越远了,一种快乐的微笑,浮现在他那黑瘦的带孩子气的脸上。看到敌人蜂拥着渐渐bī近,他紧握着最后一颗手榴弹,拿起枪柄被他磨得发亮的驳壳枪,膛里已经没有子弹了。他爱惜地瞅了一遍,用gān燥的嘴唇吻了吻温热的、发着火药味的枪眼,然后向石头上狠狠地摔去!
他又见胸脯滔滔涌出的鲜血,就撕下衣袖来揩它,但马上又住了手,微微笑一下:“什么时候,还来管伤口!”他胳膊上那块伤疤在闪着红光,也象在流血。他忽然想道:
“冯大娘,好亲妈!我的伤是你伺候着治好的啊!我对得起你。好妈妈,听到我的死你可别哭呀!好妈妈,你在哪里呢?我多想见见你再闭上眼啊!”他两眼含满了泪水。
巨大的疼痛越来越加剧地袭来,于水脸上滚动着豆大的汗珠,他真有些昏迷了。他鼓起所有力量抬起身向德qiáng去的方向再看一眼,看见那远处只有马带起的尘土在慢慢消散。他松了口气,顿时感到全身在迅速地瘫软下去,他只来得及向涌上来的敌人摔出手榴弹,没等到听见爆炸声,身子就急速地倒下去,头靠在翠绿的青草上了!
林政委和参谋长吃惊地看着从马上滚下来的德qiáng。他满身是血,鞋子也被血灌满了,脸色煞白。他睁开眼睛,忙从口袋里掏出被血浸红的纸条,气喘着说:
“政委,快!信……”他用力瞅了一眼手表,脸上显出微笑,失去了知觉。他心里留下一句话:
“啊!好,两点半,两点半,两点半……”
立时,紧急集合号声,激昂地响起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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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闪电没能撕碎浓重的乌云,巨雷在低低的云层中滚过之后,滂沱大雨就铺天盖地地压下来。雨,夏天的骤雨,哗哗地下着,象老天也在为人类的不幸而哭泣。夜,漆黑yīn沉的夜,好象只有它才是世界的统治者。
母亲昏昏沉沉,被雨点冲击洋铁屋顶的铿锵声惊醒。啊!她的头不是被铡下来了吗?!怎么还活着呢?!这在什么地方?家里炕上?不是,身下面冰凉冰凉的;家里地下?不是,这地是洋灰的,自家的是土的;她用力睁开眼睛,怎么没有灯光?孩子们都睡了?不是……啊!这是王唯一家的房子,她怎么来的呢?想了想,她明白了:不是自己的头掉下来,而是星梅的!从此,活着的人中再没有这个好姑娘了!
母亲哭了,疼痛悲怆地哭了。
“老家伙,哭什么!妈的,再哭老子揍死你!”门外传来恶毒的骂声。
啊!她是被人家押起来了。她这才感到浑身一阵剧痛,一点动弹不得。身上还被绑着呀!
不一会,门开了。两个伪军把母亲架出去。雨点打在脸上,她才感到口gān得如火烧,就用力张开嘴,想接点雨水喝。
她被带进大厅后,嘴唇还舐着脸上流下的雨水。“哩,渴啦?来杯茶。”王竹假惺惺地招呼,“快把绳子解开。请坐吧!”
母亲身上的绳子虽被解脱,可是由于捆得太久和勒得骨肉已麻木,并没感到轻松。她被拉到椅子上坐下。刚进屋被qiáng烈的灯光刺得眼睛睁不开,头有些昏眩。过了一会,她才看清屋里的情景。
这原是王唯一的正客厅,现在做了伪军的中队部。屋内全是雪白的洋灰墙壁,陈设着朱漆的桌椅板凳,在煜明惨白的汽灯光下,显得格外空旷而yīn森。
母亲环视完屋里的一切,才看到王竹端着一杯茶捧到她跟前。她渴得嗓子要冒烟,多末想痛饮下去啊!但她一见王竹那个神气,想到沙河那一幕,愤恨立刻压下生理的需要。她两眼怒视着王竹的脸。王竹不由得后退半步,qiáng作镇静地说:
“喝呀。”
母亲忽地站起来,抡起胳臂照王竹脸上狠狠一巴掌。
王竹被打得闪个踉跄,茶杯砰一声落地粉碎了。他狰狞地扭歪嘴脸,用力吞下一口气,压制着火气喝道:
“妈的,不识好歹。一句话,机器埋在什么地方?快说出来!”
母亲大口啐他一脸唾沫,狠骂道:
“机器?你别作梦!杀人灭种的狗崽子,你等着吧,我骨头烂了也难告诉你一个字!”
王竹羞恼jiāo加,再也按不住心火,大喊道:
“来呀!他妈的,给她点厉害尝尝!”
立时冲进五六个伪军,手拿老虎凳、绳子、杠子、砖头、皮鞭、钢针、熊熊的炭火盆、烙铁等刑具。转眼间,这堂堂的大客厅,就变成一个齐备的刑事房。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母亲立刻被按在老虎凳上,全身被绳子缚住,王竹在她腿下垫上一块砖,就喝问一句,得到的是怒骂;他又加一块,得到的仍是怒骂;他再加一块砖……
母亲的腿下一连垫进七块砖头。她的骨节喀吱喀吱地响,粗大的汗珠从脸上滚下来。她的怒骂声渐渐小下去,最后死过去了。
“说不说?”王竹见她醒过来,喝问道。
“不知道!”坚硬的声音。
“你知道!你全都知道!你他妈的家里是共产党的老窝!”
王竹发狂地嘶叫。
“知道,我知道!就不告诉你!”母亲非常骄傲。
“来!再换一换!”王竹气恼极了。
母亲的上衣被剥掉,被反绑着吊在梁头上。
王竹抡起皮鞭,狠狠地抽打母亲。他手脖子累软了,又换另一个人来打……血,顺着母亲的脚跟往下流,地上一会就堆了两大滩!
母亲刚上来还骂着,后来又昏过去了。
敌人用香火的烟把她熏醒过来。
“怎么样,你还硬吗?”王竹冷笑着。
母亲垂着头,发髻已松开,蓬乱的苍灰色的长发,搭拉在胸前。过了一会,她抬起头,说:
“我说……”
“早说早没事了。放下来……”
“我说,我说你们这些狗qiáng盗的末日快到啦!你们鬼子爹快完蛋啦!你们这些杀人jīng,我有一口气也饶不了你们……”
“他妈的!再给她换换!”
伪军从炽烈的火盆里,抽出红红的还爆着火星的烙铁。母亲紧紧闭上眼睛,只觉得五官内脏全在破裂,一股肉焦的油烟冲上来,一会浑身麻木,世界上没有她的存在了。她心里是多末希望这样永远地死去啊!
但她又被冷水浇活了。母亲已经没有力量来骂敌人,只是咬着已经咬破的嘴唇,抽动着唇边的深细皱纹,一声不响。
王竹的审问,又得到一口带血的浓痰吐在脸上。他象失性的疯狗,施用了最毒辣的手段——把两根四寸长的大钢针,狠毒地从母亲的奶头插进rǔ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