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10天,马克思在恩格斯的记忆里也同样留下了深刻的美好的回忆,恩格斯来信说:“我还从来没有一次像在你家里度过的10天那样心情愉快,感到自己真正是人。”恩格斯一当感觉到马克思和他的一家浓郁的人情味,倍感马克思是位名不虚传的政治和学识上的了不起的人物,是他人生难逢的知己,他信中也预感到这位黑胡子博士是有能耐给人类受剥削的无产阶级带来光明……
1845年2月3日,马克思按驱客令在24小时之内离开了法国国境,来到了布鲁塞尔。
来之前的去年底,马克思结束了《神圣家族〈对批判的批判所做的批判〉》一书的修改工作,手稿已送jiāo家乡莱茵河畔法兰克福的出版商。年初,又和在巴黎的出版商列斯凯签订合同,出版两卷集经济著作《政治经济学批判》,但都还没有能拿到稿酬。除此以外,他们没有任何经济来源。
马克思正为身上摸不出几文钱来发愁。
这时,他随手打开身边的笔记本,发现燕妮在其中一页上给他写好了该办的事情和一些建议。细心的燕妮知道丈夫整日忙于思考自己的东西,对家务事很不在行,佣人又不在身边了。
她在笔记本中写道:
Ⅰ.海关
旧家具、瓷器、用过的衣物是否可以完全免税?如不行,税率该低多少?这一条要坚决完成,刻不容缓。
Ⅱ.住房
打听好,四间正房一间厨房外加一间放东西的和放箱子用的房间,暗的或是亮的房间都行,一共要花多少钱。
1.有家具的房间要多少钱?
2.不带家具的房间多少钱?
其中三个房间应该能取暖,第四间可以是一间贮藏室,只要能放一张chuáng就行。
要有一个儿童室,那就不必一定要很jīng致。
如果儿童室和你的工作室都有家具就太好了,哪怕家具很简陋。
厨房要是没有锅或其他器具都问题不大,我自己去弄,chuáng上用品和内衣不在家具之内。买家具要多少钱?即使我把我们的家具运来,家具还是需要买的。家具可以租吗?有没有可能把房间布置得和这里的差不多?
其余的事我就让我那‘高贵的恩人’去决定。不过我还要看看壁橱。它在主妇的生活里占着主要地位,值得予以最大的尊重和关照。
考虑考虑,书最好怎么放。
还有……阿门。
马克思看完便条,泪水不由刷刷流出来——流亡的日子乞丐一般过,细心的妻子说得如此周到又是那样的俏皮。
可是两个月了,还没能找到住房,还住在圣居杜尔广场12号布瓦索瓦日旅馆里。连坐落丘陵起伏的峡谷中的住宅也找不到,虽然旅馆还算低档的,但对一个身无几文的马克思来说眼看也是无法落脚了。
一天,无望中突然收到了恩格斯寄来的钱和信:
“我一听到你被驱逐的消息,就认为有必要立即进行募捐,以便按共产主义方式让我们大家分担你因而支出的意外费用。这件事办得很顺利。三星期前,我给茶克寄去了五十多个塔勒,也给杜塞尔多夫的人写了信,他们也已经筹到同样数目的款子;在威斯特伐利亚,我已经委托赫斯发起了这方面的必要的宣传……因为我还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使你在布鲁塞尔安顿下来,不言而喻,我是万分乐意把我的第一本关于英国的书(《英国工人阶级状况》)的稿酬jiāo给你支配的;这本书的稿酬我不久至少可以拿到一部分,而我现在不要这笔钱也过得去,因为我会向我的老头借钱。至少,不能让那帮狗东西因为用卑劣手段使你陷于经济困境而高兴。还有人bī你预付房租,也确是可恶之极,但是我所担心的是,在比利时他们终究也会找你的麻烦,最后,你只有英国可去了。”
马克思收到了恩格斯寄来的《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他的第一本书的第一笔稿酬,手在颤抖。他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止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泪水流进胡须里,泪珠挂在黑色的胡须上,痒痒地让那两片失去血色嘴唇绽出了笑容……
马克思见有人进来,连忙掏出花手绢擦嘴、擦脸颊,见进来的人却是琳蘅,心里吃惊。
“琳蘅,你怎么来了?不是要你暂回摩塞尔乡下去吗?”
“我半路又转过身来到了你这里。”琳蘅还有些羞怯地说,“我不想离开你们,燕妮还在巴黎,你一个人出走,身边没个人照料,我想你没日没夜地写起东西来,真会饿坏的……”
“好了,好了,我的好琳蘅!”马克思高兴地接受了她的要求。
“我一辈子跟着你和燕妮,没有钱,可以不付我的工资。”琳蘅高兴地看了主人一眼,又耷拉了头。
第14章 人间自有真情(2)
“你帮我们料理家务,带孩子,是非常辛苦的,我们非常感谢您!总觉得欠下你的工资不好意思。想先让你回去一段,我们自己克服着过,待我们钱多起来了还一定要请你来的。”马克思向她解释一番,他不愿意看到琳蘅心里有委屈的表露。
“燕妮知道你会到这里来吗?”他问。
“她也不知道,我怕你们知道了不让我来了。”她回答。
好在这次还有忠实的朋友亨利希·毕尔格尔斯自愿同马克思一块来到布鲁塞尔……这个琳蘅,真让人爱得不行,恨得不行……马克思高兴地想。
“哟,琳蘅呀,一个人来找我们卡尔博士?你不怕你燕妮姐说你吗?”毕尔格尔斯听他们俩在说话,进门劈脸说了句笑话。
满屋子慡朗的笑声。一段时间来的拮据,真也难得有这样轻松愉快的笑声。
毕尔格尔斯同海涅一样,经常到巴黎马克思的家里聚谈,同琳蘅与马克思一样的熟识。
在这个志向相投的大家庭里,就正如马克思刚jiāo稿付印的《神圣家族》论说的“人性”:“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和动物的生命活力直接区别开来。正是由于这一点,人类和动物的“本能性”动作相比,人类在劳动中所显示出的本质特性就是他的意识性和目的性。
马克思又认为,在孤立的、单个人的状态下是决不可能产生人来的,只有在集体中才能发挥出人的力量,社会性才是人的本性。“正像社会本身生产作为人的人一样,人也生产社会。”即社会是人的社会、人是社会的人。即这种人的类特性、社会性、阶级性在马克思的《神圣家族》和他以前的文章中及他的实际生活中无不反映出来。
这时,马克思又不由想到了比他大20岁的德国伟大诗人海涅……童年时看父亲把海涅的诗歌捧作欧洲文明的“入场券”;在中学、大学狂热的谬斯梦中追随着“通天神”的海涅;在巴黎,海涅几乎是每天都要到马克思家里来走一趟,来布鲁塞尔前不久的一天,马克思和燕妮束手无策地只看着孩子绝望流泪,海涅看着这对年轻的夫妇,看着在篮窝里抽搐的小燕妮,急中生智,用热水为孩子擦身,窘境中海涅又是小燕妮的救命恩人。然而,这位恩人,包括海涅自己,又谁都不知道他竟还是马克思母亲的远房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