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安答应了,她说:“可是你一生只有三次机会,如果去到三个楼层都找不到全部真相,我也没有办法。”
2
我走进电梯,果断地按下了15楼。这是我和阿顺的家,我们在这里甜蜜地结婚,怀了一个孩子。虽然孩子现在没了,但15楼B室是我和阿顺天天吃在一起、睡在一起的地方。即使最近阿顺有些不太正常,可他仍然天天回来,手里提着我最爱的湾仔码头猪肉水饺。
最恐怖的男人是,他明明已经花心了,却依然对你很好很好,好到你的心疼疼地象是扎满了生刺。
我走出15楼的电梯,迫不及待地来到我们家的浴室。浴室里空无一人,可我带着电梯里的磁场,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浴室里发生过的事。
昨夜我和阿顺在客厅做填字游戏的时候,阿顺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边接听边走向浴室——有什么必须背着我才能说的事?定是见不得人了。
我在浴室里感应着阿顺昨夜的电话,原来是和他的助理谈公事。阿顺负责的项目出了一些问题,公司高层有势力在排挤他……这些事没有什么不可对我说的,他连这样的事都要避开我,他根本没有把我当家人看待。
回到迪安那,我把15楼的见闻说给她听。她笑着说:“我说你多疑了吧,阿顺是我见过的最最可靠的男人。”
“你不是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吗?”我的这句反问,把迪安弄得怔在那。
人各有命,我好象天生就好命。做事说话常常不顾及别人感受,身边人却无条件地包容我。迪安从来不生我气,换作我是迪安,我定会骂自己无数次“死三八”了。
迪安说:“你自己慎重考虑一下,我建议你不要再追查了,阿顺应该没有问题的。人一生只有三次乘坐电梯的机会,总得给自己留点后路。不要为这样白忙活的事làng费宝贵的机会。”
“你坐过几次?”我问迪安。
迪安看起来很不安,她说:“仅仅一次而已。”
我很想追问她的经历,可这次,她已经为我开好了电梯门。我站在这部陈旧的电梯里,望着面前密密麻麻的楼层按键——我按下了五楼。
3
五楼,通往医院妇产科。两个月前,我便是在这里,失去了我的孩子。她才三个月大,在我的子宫里,比拳头大一点。
一开始我并不欢迎她的到来,我说我喜欢男孩。这样世界上便有两个男人,全心地爱我。女孩的话要跟我争抢阿顺的宠爱。阿顺说不会的,阿顺说女儿大了,还是要嫁给别人的,只有我是她一辈子的、至老不变的陪伴。
我说我不要我辛辛苦苦生下养大的孩子最后变成别人家的媳妇。阿顺说:“可是女儿象你象我都不会丑,嫁不出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呢!”
我看着阿顺的浓眉大眼,在脑中合成着我俩的模样——常常这样想,便开始爱上了这个孩子。只是,这份爱并不长久,没多久,孩子便无缘无故地没了心跳。
我问阿顺为什么会这样。阿顺说:“没事的,过两年,我们再生。”他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我可以听到他的心跳,沉着有力,“咚”地一下,再一声,又一声,象一个催眠机器,让我昏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总不在我身边,我总要好一阵呼唤,他才会慌张地进来。我于是便想知道他在gān什么。他难道不该抱着我,死也不放手吗?
4
我在病房的门口,看到阿顺蹲在地上,象孩子一般呜呜地哭,那样子伤心极了。和在病房里安慰我时,判若两人。
他为什么不和我相拥而泣,却一个人在门口偷偷地哭呢?
我从五楼回到迪安那,说起在五楼看到的真相,我不知道阿顺为什么要背着我做这么多无需背着我做的事。
“他大可当着我面谈工作,大可向我倾诉伤心。迪安,你说他是不是犯不着这样?”
迪安笑着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很早以前,那时你还没和阿顺结婚,我对你说过的一句话,不会体谅男人的女人反而会拥有他的爱。”
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当时我心里还闷闷不乐呢,凭什么说我不体谅男人?
迪安见我不语,继续说道:“阿顺一直以来都以宠的方式来爱你,他只想给你构建一个巨大的城堡,让你在里面幸福无忧。所有的担忧和不快,他只要自己一个人默默承担就好了。这是一个男人的担待。你流产之后,所有的人都在关心你的痛苦,他的内心却被忽视了。”
“因为他将痛苦一个人承担,所以现在要找别的女人来分担?”我终于找到了阿顺有外遇的动机。
迪安的声音忽然变得大起来:“你为什么好端端地就咬定他有外遇了呢?”
“因为他高兴啊!因为我流产了,血无止尽地拖拽着孩子的生命离开,他却抱着我哼歌。因为孩子没了,城堡倒塌了,他却还要我恢复工作。因为他态度不对,他不在乎我们的生活遭受了这样的劫难……”
“可是你已经看到他痛苦的真相了啊!”
迪安说得对。阿顺是真的痛苦着的,只是不让我发现。
“迪安,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让我去最后一个楼层。”人有的时候会赌性大发,对真相的探求永无止尽。
迪安将我带到电梯口。她并没有为我开电梯,她拿起一把锁,将电梯门,重重地锁上了。
5
“林昔,”迪安唤了一声我的名字,同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人生充满了悖论。有些人可以争取到想要的爱,却未必能拥有幸福。只因为这份爱来得过于唐突,以至于连她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你是不会明白爱情的。”
我讨厌迪安总是妄自为我下定论。我说我要走了。
迪安说:“林昔,你难道没有感觉,自从阿顺出现后,我们之间的话题除了这个男人,再无其他了吗?”
迪安说得有道理。可是自打阿顺一出现,我和任何人的话题里,都只有阿顺了。
“林昔,”迪安每句话都如此语重心长唤我的名字,这简直让人抓狂,“阿顺爱你,他没有外遇。”
“可这不是我要知道的真相。”我笑着对迪安说。
迪安听了这话,也笑了。迪安说:“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让你再乘坐电梯寻找真相了吗?你已经在8楼了,又何必再费周折去8楼呢?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人总是对真相很好奇,但人们并不知道,大多数真相并没有什么意义。”
我坐在沙发上,听迪安缓缓叙述一段尘封往事:“那时我们都喜欢阿顺,我让阿顺选一个,他说他选你,因为你很蠢,会爱他爱到为他跳楼。我对阿顺说,那是你的心计,象你这样的女孩,有说动人情话的天赋。阿顺当然不同意我了,为了印证你是不是真的会为他跳楼,我们一起,乘坐了真相电梯。”
“还记得那天你对阿顺说,你在楼顶的天台等他,如果他迟到,你便跳下楼去吗?阿顺那天没有迟到,可是我们坐电梯回到当天你的心情真相里,你站在天台的边缘上,紧闭着双眼,时不时眼缝微睁一些看看楼底,哈哈,那被吓到魂飞魄散的样子真是太好笑啦!然后你心里纠缠着,如果阿顺不来,你跳下去,怎样的姿势才好看点,死也要让阿顺看着心疼,而不是恐怖,你把头发扎好,翻转身子,以免掉到地上脸碰地毁容……你满脑子奇奇怪怪的想法,但你唯一没有犹疑过的想法是,他不来,你一定会跳下去。象你这样的女孩,对爱情懵懂无知,却纯心纯意地把握住了。我输得心服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