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散文集_林清玄【完结】(20)

2019-03-10  作者|标签:林清玄

  孩子说:"有!"

  "那么,你有几个爸爸妈妈?"美国同学又问.

  "我只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朋友的孩子说.

  美国同学笑起来:"我有五个爸爸、三个妈妈!你们中国人的爸爸妈妈最少了,真可怜!"

  朋友的孩子觉得深受侮rǔ,回来后向爸妈抗议:"为什么你不多娶几个妈妈?你不多嫁几个爸爸?"

  朋友把这件事当笑话讲来听,正足以反映出西方社会婚姻的混杂.我对朋友说:

  "这不单是美国的问题,婚姻的混乱和复杂在台北也是一样的,只要我们看台北的小说和电视剧就很清楚了."

  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这么天经地义的生活与文明,竟在世界中逐渐地解体,到底会使社会走到什么方向去呢?

  我觉得还是做传统的人好,一个爸爸、一个妈妈是最幸福的.

  在同一家银行老去的人

  路过十几年前居住的旧家,顺路到银行去看看从前认识的行员,心里有一些感慨,一点欣喜,一点悲伤.

  欣喜的是,有好几位是十几年前就在银行里工作的人,可见银行的工作是多么稳定.

  悲伤的是,有几位老得特别快,与十几年前几乎判若两人了.而他们的工作仍然一样,人账、转账、数钞票,在三点半的时候下班.难道说,他们十几年来就是这样的过了,接下来他们会走向什么样的人生之路呢?

  我和他们一一打招呼,互相从外貌观察着岁月的消息,我突然一惊:说不定在他们的眼中,我也是一样的老呢!

  走出银行的时候我想:稳定的生活是值得感恩的,使我们缓慢地改变,不知老之将至.

  波动的生命也是值得感恩的,让我们广增历练,张开慧眼,在老去的时候没有遗憾.

  激情的蔷薇

  "我种的一株蔷薇开花了,一次开七朵,十分争先恐后的样子."但是,它们在凋谢时几乎也是同时的,无声,努力的调谢.

  蔷薇到了夏天那不可遏止的开放,使我吃惊;而蔷薇凋谢时的迅速,也令我疼惜.

  人的感情在被触动的那一刹那,就好像chūn夏的蔷薇,不可遏止,只是很少人想到激情的凋谢也是一样的快呀!

  我们要学习蔷蔽,开放时倾宇宙之力于美丽的一瞬;凋谢时无声,不失去内在的温柔.

  我时常觉得自然界充满了教化,那最美丽的昙花只开一夜,那最奔腾的cháo水返cháo最快.我们生命的追求也是这样的,激情难以恒久,但激情有激情的美.

  人的生命历程应该有一些激情,以便能体会情感的热力.

  人的生命历程也应该有一些làng漫情怀,才可以感知那内心细腻的部分.

  但一生的làng漫与激情是不可能的,正如一朵花开到最巅峰的状态,也正是它凋谢的开始.

  这样想来,佛家说的"平常心是道",或道家说的"道在瓦砾屎尿之中",里面有真意在焉!

  花与树的完美

  我到一座花园去参观,看到园中的花正盛开,树都苍翠,忍不住赞叹地说:"这些花和树是多么的美呀!"

  花园的主人笑起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丑的树,也没有丑的花.不要说是这花园,即使是路边的花树也都是很美的."

  花园主人的说法令我感到意外.确实,世界上没有一棵树是丑的,也没有一朵花是丑的,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

  相对于一棵树或一朵花,作为人的我们就显得有各种的分别,是非、善恶、高低、美丑.高尚得像一棵树、完美得如一朵花的人是多么的少见呀!

  我深信,花与树的完美,是来自于它们不会有丑陋低俗的意念;因此我深信,人如果也能清净了丑陋低俗的想法,就会走向高尚与完美之路.

  宝蓝的花

  在南部乡间,看见萝卜田里留下来作种的萝卜,开出一片宝蓝色的花,不,应该说是一片宝蓝色的花海.

  从前在乡下看过的萝卜花都是白色,而且开在一小畦菜圃.如今,看到宝蓝色的萝卜花,又是一望无际,心情为之震慑不已,那蓝色的萝卜花,花形有如蝴蝶,随风翻飞,蓝得像是天空或是大海.

  我走人萝卜田里,屏住呼吸,感觉自己快要被一片宝蓝色融化了,这时,看见几只嫩huáng色的蝴蝶正在蓝花上飞舞、采蜜,使我有一种天鹅飞翔于蓝天的想像.

  呀!这世界的美丽或幸福,不是世界给我们的,而是我们的心和世界清澈的相映.

  不只我们的心在寻求世间的美.

  世间的美也澎湃地撞击我们的心.

  惟有寻求美的心和真正的美相撞击,我们才会在平凡的萝卜花上,看见蓝宝石、天空与大海的光辉呀!

  喜悦的香

  有一种chūn天开的花,名字叫作"含笑".

  "含笑花"真的和它的名字相像,它是含苞时最香,花瓣一张开,香气就散走了.

  含笑因此是少女的笑,含着喜悦与羞怯的笑,不像圆仔花那样开怀大笑,也不像圣诞红那样肆无忌惮的笑.

  含笑花的花期很长,从chūn天可以开到秋天,如果在院子里种了一棵含笑花,整年,屋里屋外部有了笑意.

  在含笑盛开的chūn日,采一些含笑花以小白瓷盘盛着,放在茶几上,空气中都有好香,屋里显得更洁净.

  我时常会想起第一个为含笑花取名的人,那人是在花香中看见了笑意?或者是饱含喜悦时看见了小白花呢?那一定是个少女吧!只有chūn天少女那样喜悦、那样纯净、那样细腻的心,才会看见花中的笑容吧!

  但愿我们也可以像含笑花,一年四季都带着微笑,面对世界.

  满山菅芒花

  屋顶平台的水管边,长出几丛菅芒花,每天在风中摇来摇去,好像对我说:"秋天了,秋天了,出门看风景吧!"

  我沿着山坡小路散步,看到满山的菅芒花正盛开,菅芒花在秋天最美,是人人都知道的,但是很少人知道,菅芒花最美的颜色是将开未开之际,那时它是浅紫色,仿佛空中的紫水晶.

  也很少人知道,菅芒花在月光下最美,衬着墨蓝色的黑夜,点点银芒散在山坡野地,总使我想起萤火虫在稻田边飞来飞去的情景.

  最美的菅芒花,是在它飞散的时候,有如流逝的灯花星火.

  看着秋天满山的菅芒花,我就想到在屋顶上的菅芒花,是不是从这山坡飞翔而去的种于呢?而屋顶上的菅芒花一旦成熟,种子会飞去哪里?会不会飞回这一片山坡?

  人是不是也像营芒花的种子,在某地某一个秋天偶然飞起,与前世的亲友、情人在此相会,随着业力的风在宇宙飘流?这是不是就是轮回的秘密呢?

  菅芒花永远不死,因为它随风飞翔,落在任何环境都努力生长.

  肥沃的山坡与贫瘠的屋顶,都不能防止管芒开美丽的花,人如果富裕或贫贱,是不是也能维持同样的志气呢?

  凋零之美

  坐在仁爱路一家楼上咖啡屋,看着路上的菩提树叶子,一片一片地辞别枝极,飘落下来,有时一阵风来,菩提叶竟是满天翻飞旋舞,在凋零中,有一种自在之美.

  有几株落得早的菩提树已经增生新叶,菩提树的嫩叶介于鹅huáng与粉红之间,在阳光下,美丽如水月,透明似琉璃.在晶明的落地窗前,看见菩提树的调零与新叶,使我想起憨山大师的一首诗:

  世界光如水月,

  身心皎若琉璃.

  但见冰消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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