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公司却表示,弄不明白真假不要紧;他们会找专家做鉴定,也会找机构出证书,只要周全愿意授权委托,他们保证帮他卖出一个满意的价格。走进第三家,周全明确表示,这两盏灯是做旧的,可否委托代理拍卖?那家的总经理拍着胸脯表示,做旧的不要紧,要紧的是作为灯主,你嘴巴要闭紧,不要说出来。首先你自己坚信它是真家伙,它就是真家伙。你放我这儿卖,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们要给它编故事,卖古董就是卖故事,只要故事讲得好,讲得让人信服,就成功了一半,另外还要给它做jīng美的宣传图册,还要请业内专家对宝贝写评论文章进行jīng心包装和炒作,待到一定火候,适时推向市场,拍出个好价钱不成问题。
至于估价,三家的评估师根据眼下的市场行情,分别对两盏灯给出了合理定价。最低的一家给出了四万和六万,最高的一家给出了丸万和十万。但他们对出货的具体时间,都不能确定。毕竟“寻主”靠的是缘分,哪个傻大头会在哪一天撞上来,谁也说不准。周全呵呵笑着,一一谢过三家公司,以还要再考虑考虑为由,谁家也没答应,带着两盏玉灯回来了。
玉灯重新摆上案头,周全将过程说给汤煜峰听。讲罢,周全道:“如今的拍卖公司连最起码的道德都丧失了。一件参拍品不就是可以拿到几千元的手续费吗?明知是赝品,也还要不遗余力地去包装炒作,一点道德底线都没有,良心都nq狗吃了。”
“重利之下,什么人都有。不过,责任不全在这些人身上。”汤煜峰道,“拍卖公司之所以敢这么做而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正是因为我国《拍卖法》第六十一条规定:拍卖人、委托人在拍卖前声明不能保证拍卖标的真伪或品质的,不承担瑕疵担保责任。”
两个人都沉默了。
他们都知道,正是这条规定,让拍卖公司不需要为拍品的真假承担责任。这让购买者即使买到了赝品,想要维权也成了一个极其棘手的难题。正是这条免责条款,让那些目光短浅、唯利是图的不法拍卖行,有了可乘之机,让他们可以对一件拍品随意要价,甚至要出天价。而那些本应为消费者服务的专业人士,也会昧着良心助纣为nüè。于是,一个“假拍”、一个“拍假”,一唱一和,欺骗消费者。
只听两声哗啦啦脆响,周全抬起头,那两盏灯已被汤煜峰丢进脚边的一只厚厚的铜桶内。玉灯碎了。周全发出一声感叹。这铜桶是专门用来收假货和赝品的,但凡害人的东西,汤煜峰一经发现,绝不会让它流向市场。
汤煜峰缓缓道:“媒体鼓chuī盛世收藏,这是鬼话,专门用来骗日夜想发财的人。事实上越是太平盛世,仿制造假就越厉害。花大价钱从拍卖行买回来的最不保险,所谓的鉴定最不可信。鉴定专家联手作弊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这个市场鱼龙混杂,坑蒙拐骗之事,比比皆是。”
接下来,汤煜峰带着周全拜访了一位做古董艺术品投资的朋友方无争。
方无争是古董字画、明清瓷器方面的行家。他直言不讳地告诉汤煜峰:“店里摆着的东西,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赝品和做旧的假货。现在古玩比较靠谱的来源有两种,一是盗墓小贼直接挖出来的,二是从国外淘回来的。”
汤煜峰问:“消费群体主要是哪些人?”
“真正搞收藏的,是不会找我们的。gān我们这一行的主要靠做生意的人吃饭。生意人也不是为了收藏,送礼的多。有时候一件假古董、假字画发挥的作用比真品还大。同一件假古董、假字画会被同一个生意人重复买去多次,最后又回到古玩店。这也许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这就是我们这个行当里头实实在在发生的事。”
从方无争处告辞出来,汤煜峰对周全说:“看来我们之前想的没错。现在我们就按计划进行,一步一步把坑挖好。”
周全明白汤煜峰话里的含义,“多行不义必自毙,赵斯文死定了。”
汤煜峰赞许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周全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打算跟他进一步探讨一下细节,“说说你的想法。”
“赵斯文当初败掉程家,同时也败掉了自己的积蓄。他一无所有之后,却能在短短两三年内迅速东山再起,如果不搞权钱jiāo易,不可能这样迅速。这个人能够迅速发迹,主要得益于‘两傍’,一傍官员;二傍大款。”
“嗯。”汤煜峰点头肯定,“继续。”
“他傍上的官员未必是高官,但位置一定很关键,比如那个张广运,也不过是厅级。但由于他在实权部门任职多年,必然积蓄了很多资源和人脉。
而他傍上的商人,不一定有多好的出身,但一定是有实力的,比如那个唐实诚。他原本是杀猪的,也就是屠夫,因为较早涉足房地产,在业界早已经扎稳了根基,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呼风唤雨。赵斯文傍上这两个人后,便一路顺风顺水,日渐走向qiáng大。”
“接着说。”汤煜峰听出了兴致。
“张广运是个儒宫,个性内向,为人清高、孤傲,不容易接近。但这人也有软肋,就是酷爱收藏。其收藏的东西有两大类,古董瓷器和名人书画。
赵斯文之所以能跟张广运攀上关系,除了因为早些年紫月父亲和张某有点私jiāo外,也是因为近两三年他一直给张某进贡藏品,把张某给忽悠住了。”
汤煜峰唇边浮起一缕浅笑,“对了,最要命的就在这儿。这个张某虽然喜欢收藏古董,但其本人对古董只不过略知皮毛,不是一个真正的鉴赏专家。”
“所以说,赵斯文送给张某的那些贡品,十有八九是假货。别说赵斯文碰不到真货,就算是真东西送到他眼前,他也买不起。”
“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汤煜峰目光坚定,“对于张某这类人来说,自视为权力新贵,简单的金钱美色已不能满足其需求。他更希望逦过提高消费档次,跻身上流社会,洗掉身上的泥土味儿,让这些‘雅趣儿’为自己的敛财行为披上一件艺术的外衣,给贪污的真实面目涂抹一层好看的脂粉,给自己戴上二顶儒官的帽子。他这样做,一来是抬高自己的身份,显示自己的不俗;二来是为了摆脱受贿之嫌;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他知道文物有巨大的升值潜力,比积累一堆现金有意义得多。他闲来摆弄这些雅物,心里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却不知道他收进柜里的,十有八九都是布满细菌的垃圾。”
周全道:“我马上着手安排,这位可怜的儒官很快就会看到真相了。”
7
张广运有个秘书叫韩书来。韩书来三十多岁,身材细高,戴副眼镜,一副文人模样。张广运喜欢收藏古董字画。韩书来耳濡目染,也培养了这方面的爱好,结jiāo了不少这方面的朋友。在一个偶然的饭局上,一位做古董的朋友介绍他认识了做玉的周全。听说周全是做玉的,几杯酒后,,韩书来将身上佩戴的弓块玉佩拿出来给周全鉴赏,说是妻子出差从云南买给他的生日礼物。因为不懂,不知是否买亏了。周全对玉佩认真品评,恰到好处地指出这块玉的价值与缺陷,并给出了合理的市场估价。韩书来心悦诚服。又几杯酒下肚,两人随便聊起一些关于古董文物方面的问题。几个问题之后,韩书来对周全刮目相看,尊为高人,频频主动举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