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眼睛里揉进了沙子。情感被玷污,尊严被践踏,平静的海面上掀起了狂澜。但从张广运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只在心里暗暗道,赵斯文啊赵斯文,你怎么连衣食父母都敢骗?你长了一双什么眼睛?狗眼还是猪眼?反正不是人眼。因为你有眼不识泰山。妖有妖道,魔有魔法,不管是妖是魔,都得守规矩是不是?连基本的规矩都不讲,还怎么相互合作?我能让你变成富翁,就能让你变回穷光蛋,让你打哪儿来滚哪儿去。孙悟空能耐再大,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9
赵斯文在两村改造项目上,像赌徒一般押进了全部身家。欲成大事者,必要敢于承担大风险。一旦两年后项目完成,他将在事业上迈进一大步。到那时,他就再也不是分包小工程的小老板,而是身家亿万的大老板了。在这个梦想的召唤下,赵斯文与唐实诚紧密配合,gān得特别卖力。项目进行过程中的每一个环节,他都亲自过问。唐实诚曾一度称赞他是最亲密的战友。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厄运在一夜之间袭来。先是之前的一个小工程,因为质量不达标,被客户起诉了。这个工程是某单位的宿舍楼项目,只有一栋楼,是赵斯文与唐实诚合作之初,由赵斯文帮忙运作,争取到的项目开发权。赵斯文公司小,没有开发资质,但他上面有人。他帮助具备开发资质的唐实诚拿到开发权,再由唐实诚转给他,他又层层分包。如今突然出了事,那家单位闹到法院,有关部门要追究责任。根据协议,唐实诚承担主要责任,赵斯文承担连带责任。赵斯文连夜求见张广运,希望向高人讨个对策。
可始终连电话都打不通。无奈,赵斯文求见韩书来。一见面,韩书来就破口大骂,说赵斯文欺下瞒上、可恶透顶,为牟取bào利,弄出质量不达标的工程害人害己。韩书来勒令他立即赔款补救,息事宁人,别等闹出大动静,方方面面都不好看。但这时候的赵斯文,已拿不出一分钱。唐实诚bào跳如雷,将赵斯文骂个半死,恨不能对着他的脸一顿猛抽,然后送他去坐牢。可气过之后,唐实诚冷静了下来。眼下城中村改造项目还离不开赵斯文,他的财务状况唐实诚清楚。他把全部的资金都投到了项目上,就算把他骨头砸碎了,也榨不出赔偿款。为了不影响手头的大项目,唐实诚咬咬牙,赔了两千万。先把外患解决了,回头再和赵斯文算细账。赵斯文感恩戴德,表示这笔账先记下,待将来项目结束,赚了利润,连本带息该怎么偿还怎么偿还,亏谁也不能亏了大哥。
然而,祸不单行。这场烂事过去没几天,改造项目中的拆房工程又出了问题。有关部门来抽查,发现该项目中的两栋拆迁楼手续还没办齐全,缺一个证,而工地竟然已破土动工。这时楼己起到第二层,而工程中所使用的钢筋和水泥型号均没达到国家规定的质量标准。有关部门立即问责开发商,限令停工整改,勒令两栋用材不达标的楼全部推倒,等手续齐全后再考虑重建。
赵斯文如当头挨了一棒,终日惶惶不安,“怎么这么倒霉?听说这次抽查是电脑抽号,怎么一抽就抽到我们了?”
“抽你奶奶个屁!”唐实诚跳着脚,疯子一样狂骂,“这是整人!整老子!”
“你得罪什么人了吗?”赵斯文小心地问。
“得罪你奶奶个蛋!”唐实诚指着赵斯文的鼻子,“老子正要问系呢,是不是你得罪人了?”
赵斯文云里雾里的。一个工程往往牵扯到多方的利益。各路神仙他该拜的拜,该喂的喂,方方面面的关系早已打点过。他一时理不出头绪,想不清是得罪了什么人。赵斯文疯了似的,三番五次求见张广运,将他当成救命稻草,试图力挽狂澜。然而张广运不仅不见,连电话都不接,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赵斯文尚未找到问题症结,只觉着墙倒众人推,连张广运都要落井下石。他反复恳请韩书来帮忙疏通。韩书来被烦得不行,便赴了赵斯文的饭局。
韩书来走进饭店包间,赵斯文连忙殷勤相迎。韩书来却一脸生硬,屁股都没沾凳子,一直站着。他以严厉的口气指责道:“你们这帮人,还有没有良心?还有没有人性?村民让出祖辈相传的宅子,让你们建楼,给你们提供赚钱的机会,你们却拿不达标的水泥钢筋糊弄村民!你以为几百号的村民就那么好蒙?”
“是,都是我们的错。”赵斯文一脸诚恳,一边认错,一边上前拉住韩书来的胳膊,亲热地劝坐,“韩哥,您先坐,咱哥俩坐下来边吃边说。”
韩书来一把甩开赵斯文的手,扫了一眼桌上的珍馐佳肴,“一屁股屎还没擦gān净,哪还有心情坐这山吃海喝?赵斯文,我看你的良心叫狗吃了!村民原来家家户户住小院,你们却要弄成三四十层的鸽子笼,你拿村民当人待了吗?就算他妈的让人住鸟笼,也得给弄结实一点,也不能这么糊弄事儿!
村民的命就不是命?砸死了不也得赔钱?”
赵斯文一脸沮丧,“这不请您来给支支招儿,看怎么样可以把危机应对过去。”
“支招?就一个字——拆!”韩书来黑着一张脸,“要等到将来造成重大事故,那就不单单是拆这么简单了!你他妈的到时候挣一堆钱拿到大牢里去花?赵斯文,你不好好做人倒也罢了,没人管得着你。不过,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分上,送你一句话,就算做流氓,也要有个底线!”
韩书来痛快地甩出这些话,拂袖而去。
赵斯文像落水狗一样颓丧地跌坐在椅子里。
眼看赵斯文黔驴技穷,唐实诚岂能坐以待毙。他托人找关系,四处活动。正求爷爷告奶奶之际,韩书来突然秘密约见唐实诫。唐实诚觉得意外。
秘书算不得官儿,可他是张广运的人,如同老张的耳目手足,一举一动都有可能代表张广运的意思。唐实诚知道张广运一向为人清高,不是有钱就可以搞定的主。见人家主动约自己,唐实诚受宠若惊,急忙赴约。
见面地点是韩书来定的,是一个相当隐蔽的茶楼单间。韩书来一身休闲打扮,脸上却没一丝休闲的表情。他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话语简洁,“唐老板,我来告诉你,不要再到处找人活动了。解决危机只有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在你手上。”
唐实诚一愣,咽了一口唾沫,“此话怎讲?”
“你手下有个小分包商叫赵斯文,叫他滚蛋,让他破产。”
“小赵?他?”唐实诚喉结滚动,“他是有过错,不过,罪不至死吧?”
“要么你和他一起破产。”韩书来冷冰冰地扔给他一句话。
唐实诚被刺到疼处,立即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
韩书来起身欲离开。唐实诚又道:“韩先生,这……这……是老板的意思吗?”
“谁的意思就甭管了,刚才的话你听明白就可以了。”
韩书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唐实诚蓦地明白了灾难的根源。
当天下午,赵斯文被唐实诚打电话叫到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