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抱紧了她,“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不愿意你这样,你告诉我,怎么样才可以让你从噩梦里走出来?”
“我想有个家。”
“这不是你的家吗?一个崭新的家。”
“这只是一个空dàngdàng的房子。我不敢一个人生活,我需要一个丈夫。”
“那……这……上哪儿去找一个……现成的丈夫?”
“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走,陪着我。我需要你,你走了我会害怕。”
赵斯文吓了一跳,猛地推开怀里的女人,脸色大变,“这怎么可能?我有家,有老婆,有孩子,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huáng婉萍坐直了身体,再次啜泣,“好吧,我不为难你,也不怪你。你走吧,再也不要来了,回家好好过你的日子,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吧。你放心,只要我还有理智,就绝不会轻易供出你的事情。要不然,当初我也不会冒着做伪证坐牢的风险拼死保你。可是,我怕自己一个人藏不住这么大的秘密,怕自己哪一天实在承受不了了、崩溃了,忍不住说出来,和女友说、和父母说、和同事说。我怕啊,好怕,真的好怕。或许说出来,就彻底轻松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赵斯文仿佛当头挨了一棒子,一时被打蒙了。女人都是情绪化的动物。
如果不是情绪化,那天晚上她就应该拒绝他。一条人命,两个家庭的幸福存亡。这是一个埋藏在他和她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怎么可以说出去?!
“要不然,就让我去死,让我死吧!只要我死了,你也就安全了,没有后顾之忧了!”
“胡说什么!”他大脑嗡嗡地响,手足无措,呵斥她。
“可是,我该怎么办?”
“你让我想想,给我点时间好不好?离婚是那么容易的事吗?这么多年我几乎找不出紫月有任何对不住我的地方,让我怎么开口和她说离婚?怎么面对孩子?怎么跟父母谠?爸妈会骂死我的!”
“好,我知道了。你走吧,不怪你,真的。”她抹一把眼泪,停止了哭泣。
他迅速穿衣下chuáng,逃离这危险之地。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她,只见她呆呆地站着,双日失神。
两天之后,傍晚下了班,赵斯文像平时那样驱车回到父母家,刚刚进门,手机短信提示铃就响了。一看是huáng婉萍的号码,他赶紧躲进妹妹的房间。赵雯丽感到很奇怪,“哥,你这是怎么回事?一进门就钻进屋里看短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紫月在厨房帮婆婆做饭,刚好端着一盘炒好的菜出来,听到小姑子的话,冷冷地瞅了一眼赵斯文的背影,什么也没说。看到他,她心里发堵。好多话,说也没用,不如不说。
“自从他出事以来,每个huáng昏降临的时候,都是我最不安、最恐惧的时光。我害怕夜晚,害怕黑暗。每天晚上一个人待在家里等待噩梦折磨的时候,都恨不能立即死去。我走了,这一次是真的走了。我没有力量再承受下去,因为我对不起他。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把他推到楼下的,可是他毕竟在你的手里把性命给弄丢了。我虽然不能原谅自己,但是我原谅你,因为我爱你。”
这条长长的短信,赵斯文扫过一遍就心惊肉跳。他立即将信息删除,整个人陷入惶惑不安的状态。什么意思?走了?联想到两天前分手时她死灰般的绝望脸色,霎时一种不祥的预感袭遍全身。赵斯文不顾父母和妻子诧异的目光,不顾母亲吆喝吃晚饭的声音,不顾父亲的训斥,只说了一声“朋友家里有急事”,抓了外套就冲出门去。
万一是真的,万一真的出了事,警察会第一时间从她的手机里查出这条发给他的信息。这太可怕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匆忙赶到索菲亚山庄,拧开huáng婉萍的门,喊了两声没回应,冲进卧房里,只见huáng婉萍平躺着,梳沈gān净、穿戴整齐,一只手臂直直地伸到chuáng沿边,白皙的手腕上横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伤口里正快速地往外渗血。huáng婉萍脸色惨白,chuáng边的地板上,水果刀的刀刃闪着寒光。
触目惊心。不寒而栗。这个女人,几年前因为自己的离开,曾一个人冲到海里。几年后的今天,她难道要让自己在背负一条人命的基础上,再背负一条人命?赵斯文发疯一样抱起气息奄奄的huáng婉萍,开车赶往附近的医院。
离婚?难道这是自己命中注定的选择?脑中闪过这个念头,连赵斯文自己都吓了一跳。结婚八年,虽然也时不时和紫月吵吵架、拌拌嘴,但“离婚”这个词还是第一次从他脑中闪出来。不离会怎样?看看病chuáng上的女人,赵斯文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就是一只失足踩到铁夹子的动物,如果挣扎,只会死得更快。
赵斯文那颗一度稍感平复的心,再次跌进深渊。事已经出了,无法挽回和弥补,只能掩盖和逃避。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gān掉huáng婉萍。让这个唯一的现场目击者,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自己的威胁和麻烦也就永久地解除了。第二,娶了她。系在一根绳上,一损俱损,利益共享,风险共担,以共同的婚姻生活堵住这女人的嘴,让她一辈子不能说出去。
第一条只在脑子里一闪,就被否定了。如果许运东的事故是一个意外,是失手,那么gān掉这个女人就是故意的行为了。故意杀人和过失杀人在法律量刑上完全是两码事。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不是他想要的。他还没活够,他还想活着,不仅活着,还要更好地活着。还要泡雪天里的温泉,还要喝chūn天里第一拨的嫩茶,还要沐浴夏日海滩的阳光,还有这个一进入特定氛围就活色生香的女人,他还没享受够。三十出头的人生,正是阳光灿烂的正午光景,岂能早早落幕?
huáng婉萍从病chuáng上睁开双眼,无助的目光落在赵斯文脸上,“为什么要拦我?为什么?我一天都活不下去了,为什么不让我走?”
赵斯文无语。
“我不敢想一个人如何在那个空房子里活下去……”huáng婉萍泪流满面。
“系得给我时间。”赵斯文沉吟良久,“离婚这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它需要一个过程。”
改日,赵斯文主动来到huáng婉萍的住处。一见到他,她就止不住流泪。
“别哭了。”他说,“我们结婚。”
她愣住了,以为听错了,没想到他这么痛快。
要这个女人,必须得抛弃另一个女人。这是摆在赵斯文面前的一道选择题。有所得,必要有所失。不放下“贪婪”这一毒害,“祸端”有可能随时到来,这是他眼下必须让自己接受的人生哲学。紫月很好,是个好妻子、好妈妈、好女人,她没有任何错。可是在牺牲她与牺牲自己之间选择,赵斯文狠不下心牺牲自己。虽然牺牲她,他也很痛,可如果牺牲自己,那就不仅仅是痛,而是要命了。
破坏婚姻,弃紫月而去,就如同砍掉自己的一只手臂。但若为了保住这只手臂,带来性命之忧,那就得不偿失了。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