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煜峰毕业后拒绝到汤家企业工作,自己开了一间玉店做翡翠生意。
那时候,雪岚还在读高三,天天跟在汤煜峰屁股后面颠来颠去,也疯狂地迷上了翡翠。待到她大学毕业,汤泊和朱雅莉都有意安排她到国外留学,选了一家英国的院校,以便学成后回到汤家企业做管理工作,效力自家公司。手续都办好了,出国前夕雪岚却突然反悔,她告诉养父母,自己对留学毫无兴趣,只想早些工作,早些独立,以早日回报养父母多年养育恩情。而她选择的公司,就是汤煜峰的“翠缘庄”。汤煜峰玩翡翠,起初在父母看来就是不务正业,说好听点儿顶多只能说是个爱好。虽然玉店经营得还不错,可在父母眼里,根本与“事业”沾不上边。汤泊和朱雅莉都劝过雪岚,要学茔东西,长些本领,奔个前程,还是要到汤家的企业里去,正儿八经地做份事,脚踏实地gān些活,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才是正路。可雪岚什么也听不进去,执意到翠缘庄做会计。到这时,连鬼都看得出来这丫头的心思了。
汤家这个被她喊了二十年哥哥的人,她不愿与他分开。哪怕一天不见面,都会觉得生活里缺些什么。不管他gān什么,她都愿意陪在他身边,跟在他身后,哪怕他常常忽略她的存在。小时候汤奶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雪岚,你就是你哥的小尾巴。”每次听奶奶这样说,她都会嘻嘻地笑。她不介意当尾巴,他看不到她没关系,只要她可以每天看到他,就一切OK。当有一天,他突然查出再生障碍性贫血被要求住院时,没有二话,她的工作阵地立即就从玉店转移到了医院。
一日三餐吃什么,哪个时辰喝什么汤,吃什么菜,喝什么果汁,用什么药……以前这些事都是朱雅莉做的。自从汤煜峰突然病倒,雪岚一夜之间长大了,成熟了。这些照料病人的学问,她无师自通,每天在病chuáng前,小心翼翼地伺候。较之朱雅莉,完全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雪岚,只有你在这儿我才能放心啊。”这是在医院时,朱雅莉拉着她的手,泪水涟涟地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有了这句话,雪岚仿佛得了御旨,愈发有了使命感和责任感。汤煜峰每次住院,她都寸步不离。他出院了,她除了睡觉,时间基本都用在他身上。
虽然她小他六岁,时不时也会“倚小卖小”,撤撒娇,耍耍赖,开开玩笑。
但潜意识里,他成了她最需要重点保护的对象。
“烦不烦啊你?”他无奈地皱皱眉,随即又微微一笑。
雪岚欢呼雀跃。这一笑便是默许,她太了解他了。她是多么喜欢他的笑,线条俊秀的面庞,清澈深邃又不失单纯的眼睛,笑起来脸颊两边还会隐现两个腼腆的酒窝,实在是太令人着迷了。看一眼就会产生化学反应,就像醉酒一样,想抗拒都缺乏力量。至少对雪岚来说是这样,从小就这样。六岁那年和十一岁的他在一个泳池学游泳的时候,她就迷上了他的笑。这微笑就像旋涡,看上去很浅实际上却找不到底,让她从孩童时掉进去,到现在仍然没有逃出来,年龄越长陷得越深。她管不了自己,谁咆管不了。
周末,汤煜峰、周全和汤雪岚一行三人,驱车前往青岛。
车是运动版的路虎。周全开车,汤煜峰坐副座,汤雪岚一个人坐在宽大的后座。不能不介绍一下周全。周全堪称人才,而且全能。开车时,行使司机职能;住宿时,肩负保镖与服务员双重使命;工作时,是一位百科全书一般博学多识、心细如发、dòng察秋毫的助理:照顾汤煜峰的生活时,又是一名超级营养师,为身体特殊的汤煜峰调配合理健康的饮食。还要介绍一句,这位周全是汤泊从上百位应征者中,悉心为儿子选出来的助理兼贴身秘书。从汤煜峰大学毕业二十二岁那年开始,就一直陪伴他到现在,已经八年整。
7
终于打通了紫月的电话,在一家海景酒店的套房里。
电话是周全拨的。先做了介绍,继而转达了汤煜峰的意思。汤煜峰此次到青岛,没有其他想法,只想当面致谢。
“我说过,没这个必要。”程小姐依然是往日的态度,低调,无兴趣与受捐人见面。完全是一副做好事不留名、做善事不图回报的纯粹的施爱姿态。
这让汤煜峰越发感到好奇,也越发不肯罢休。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受捐者真心诚意想要登门致谢,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
然而程小姐一再明确表示,“如果患者有需要,我会第三次捐献,但真的没必要见面。”
汤煜峰拿过电话,稍显沉重的话从心底流淌出来,“程小姐,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说实在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明天自己会怎么样。今天我已经到这儿来了,如果不能见一面,我会抱憾终生的。”
程小姐显然是个急脾气,“你这个人,真是怪了,用人家的骨髓也就罢了,为什么还非要qiáng迫捐赠者跟你见面?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
汤煜峰道:“是啊,怪啊,既然慷慨到连骨髓都可以捐献,怎么又小气到不能见人一面?”
程小姐道:“小汤,姐送你一句话——做事,要懂分寸。”
沉默了一下,又道:“再送你一句——祝你好,一切都好。”
说完,就挂了电话。
很坚决的拒绝。汤煜峰拿着手机,愣丁好一会儿。
看到汤煜峰受到奚落,坐在一旁的汤雪岚幸灾乐祸,哈哈大笑。
“满意了吧?回家吧?”她抽出纸巾,递给汤煜峰,“瞧这一鼻子灰,快擦擦!”
汤煜峰打了她的手一下,“你满意了,你可以先回。”
雪岚学着程小姐的语调,“做事,要懂分寸。”
汤煜峰不为所动,“既然已经不懂分寸了,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雪岚笑道:“人家不是落难的灰姑娘,现在生活得很美满,不需要白马王子施爱搭救。”
汤煜峰道:“童话看多了?哪来那么多废话?一边玩去。”
既然她不愿见,他就不qiáng人所难。但他必须履行自己许下的承诺——他打算悄悄地、远远地看上一眼。痛快地把骨髓捐赠给他,却连声谢谢都不想听,这个女人,他一定要见。
汤煜峰按照私下打听到的地址,在程紫月居住的小区大门外,守了三天。
紫月住的是临海的花园小区,周围的林荫车道,给人一种置身欧洲郊外的感觉,景色非常优美。可惜,汤煜峰对美景毫无兴趣,他的目标是那个叫紫月的女人。之前他见过她的照片,免冠的证件照,“线人”从中华骨髓库山东分库的登记档案里拍下来的,当时再三叮嘱他不要将其出卖。
三天来,每早将车子开到小区大门外。周全雷打不动地坐驾驶座,汤煜峰和雪岚对调了位置,雪岚坐副座,汤煜峰一个人坐后座。汤煜峰架着高jīng度望远镜,须臾不离地瞄准小区大门。目不转睛的结果是,终于看到了这个女人。每天早晨和傍晚两次,她接送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上学、放学,去杂志社上班,很有规律地出入小区大门,自驾一辆原装进口两厢沃尔沃,枣红色的,优雅而不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