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义也没追问,只是定定地看着赵普。赵普言道:“我以为,即使辽人不来相助,此次北伐也难成功。理由有三:一、我大宋去年北伐之后,刘继元定然加qiáng了防备,此时的太原城,无疑是兵jīng粮足,在这种情况下去攻打太原,难度不言而喻;二、刘继元虽没有多少才gān,但顽固不化,一心死守太原。俗话说:困shòu犹斗。刘继元莫非不如一头困shòu乎?刘继元如此,太原就更难攻下了;三、刘继元虽无什么才gān,可身边却有一帮颇富才gān的近臣和大将。比如那个刘继业,就是一个异常善战之人。有刘继业这样的善战之人帮助刘继元固守太原,我大宋军队想要攻下太原,可就难上加难了!”
赵光义“嘿嘿”一笑道:“赵兄,刘继业尽管善战,可仅凭他一人之力,若想确保太原不失,恐也并非易事吧?”
赵普言道:“不知光义兄弟可否还记得,十三年前,周世宗柴荣率当今皇上及重兵团团包围了寿州城,然而,唐将刘仁瞻凭一人之力,硬是在寿州城内坚守了一年多。最后,刘仁瞻弹尽粮绝,又无外援,才被迫献城投降……在我看来,今日的刘继业,较之十三年前的刘仁瞻,当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赵光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忽又言道:“赵兄,那郭无为也许会在太原城内做些手脚。俗话说:家贼难防。刘继元再顽固,刘继业再善战,恐也难抵郭无为在暗中做的勾当……”
赵普长吁一口气道:“兄弟,刘继元不比刘继恩啊!刘继恩畏首畏尾,所以身死人手。而刘继元不仅顽固,更是心狠手辣。我只怕在刘继元的面前,那郭无为不仅难有作为,恐还会惹上杀身之祸啊!”
赵光义沉默了。沉默的含义只能是:他是赞同赵普的看法的。就听赵普轻轻叹道:“光义兄弟,我真想现在就入宫去劝阻皇上……”
赵光义忙着言道:“赵兄,你不必入宫了……实不相瞒,我刚才对你所说的话,正是皇上对我所言……”
赵普眉毛一动:“这么说,你已经同皇上谈论过北伐之事?”赵光义回道:“赵兄在此等候之时,我正在宫内同皇上谈论。虽然我的见解不如赵兄深刻,却也知道皇上再度北伐并无十分的把握,所以,我就把我的看法与皇上说了……”
“于是,”赵普接道,“皇上就把你刚才对我说的话对你说了!”
“还不仅如此呢!”赵光义喝了一杯酒,又抹了一下嘴唇。“皇上以为,是赵兄你唆使我入宫去劝说皇上不要再度北伐的。皇上还笑着对我说:你以后不要什么事都听赵普的,更不要与赵普一个鼻孔出气!”
赵普赶紧道:“你就没向皇上解释一番?”
赵光义言道:“我当然解释了。我对皇上说,我此番入宫见驾,赵普根本就不知道,可皇上始终不相信!”
赵普“唉”了一声道:“皇上真是太冤枉我了!这同时也表明:皇上对我早有成见!”
“所以呀,”赵光义又喝了一杯酒,“当此时刻,赵兄你就不能入宫劝驾,否则,后果可就难以想像了!”
赵光义口中的“难以想像”,实际上就是“不难想像”。故而,赵普自嘲地一笑道:“现在想来,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没去宫中劝驾,而是来找兄弟你饮酒。”
赵光义也含蓄地一笑道:“赵兄,就让我们一边饮酒一边耐心地等待吧!”
也用不着什么耐心地等待。刚jiāo二月,赵匡胤就当朝宣布:再度北伐刘继元。而且,赵匡胤此次还是御驾亲征。
赵匡胤命赵光义为东京(汴梁)留守,代理朝政,命大将李继勋率二万宋军骑兵为先锋直趋太原,自己亲率赵普等十数位大臣和曹彬、党进、赵赞等大将及八万宋军步兵随后跟进。瞧赵匡胤摆出的这副架势,显然是志在必得了。
赵匡胤还在朝堂冷冷地宣称:谁要是劝阻北伐,谁就是居心叵测。这样一来,大宋满朝文武,都把双唇闭得紧紧的,不发一言。所以,从表面上看去,此次北伐,大宋君臣已经是同仇敌忾、别无二心了!
不过在大宋宰相府,赵普与妻子和氏曾有过这么几句对话:
赵普谓和氏道:“皇上此番是孤注一掷了!”
和氏问道:“孤注一掷又如何?”
赵普回道:“或是大胜,或是大败!”
和氏又问:“老爷以为,此番是大胜还是大败?”
赵普作答:“我当然希望皇上能够大胜!不过,这只是我的希望而已。”
不知为何,和氏的眼泪都快要下来了,不禁泣声对赵普言道:“但愿老爷能平安归来……”
如果赵普和妻子的这几句对话让赵匡胤听见,赵匡胤的心中肯定是大为不快。因为,北伐刚刚开始,赵普还没有离开汴梁呢,和氏对赵普就有点生离死别的味道了。
在李继勋走后的第二天,赵匡胤就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带着赵普等大臣、曹彬等大将和八万大军及大军的粮草,浩浩dàngdàng地开出了汴梁城。出城之后,赵匡胤意气风发地对送行的赵光义等人言道:“待朕归来,定与尔等大醉一场!”
李继勋率二万宋军骑兵攻入北汉境内后,真可谓是势如破竹,又恰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只短短数天工夫,便向前推进了三百多里。
过了潇河,往西北走一百多里就是北汉都城太原。然而李继勋却道了声“且慢”,接着问部将道:“你们说,那刘继业为何不战而退?”
一部将回道:“因为我大宋铁骑来势凶猛,那刘继业不敢应战!”
另一部将言道:“刘继业只有万余人,而我大宋铁骑却有二万之众,刘继业当然只能不战而退了!”
部将所言,自有道理。但李继勋却摇了摇头道:“非也!那刘继业并非胆小之人,且又诡计多端。我以为,他之所以不战而退,正是想诱使我等尽快地过河!”
一部将问道:“李大人的意思是,那刘继业在河的对岸设有伏兵?”
李继勋言道:“我不敢肯定。我敢肯定的是,只要我等绕道别处渡河,那即使刘继业在对岸搞什么名堂,也奈何不了我等了!”
众部将纷纷点头。接下来的问题,是绕道潇河以西呢,还是绕道潇河以东?如果绕道潇河以西,那就重复了去年北伐的道路,而如果绕道潇河以东,则离太原城就越来越远。
李继勋没有叫部将商议,而是自作主张道:“向河东走,然后找个水浅的地方过河!”
事实证明,李继勋的这一决定是正确的。当时,北汉的军队大多集中在汾河以东、潇河以北这一地带,越往潇河的东边走,北汉的军队就越稀少。李继勋作出这一决定,就是想暂时避开北汉主力,渡过潇河,先与那刘继业战上一场。
于是,李继勋就率二万骑兵沿潇河南岸向东一口气跑了七八十里,跑到一个叫马首的地方才打住了马脚。与此同时,李继勋又派人南下,将自己的做法和想法禀告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