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了十几杯酒之后,范质首先不行了,似乎是想站起来,可脚底一软,便瘫在了地上,怎么爬也爬不起来。
赵匡胤叹息道:“看来范爱卿确实太过年迈了。”
进来两个太监,将范质架了出去。赵匡胤嘱咐太监道:“一定要把范爱卿平安地送到家!”
又喝了七八杯酒,王溥也不行了,而且还差点当场吐出来。被太监架出去的时候,王溥含混不清地言道:“皇上……海量!”那魏仁浦似乎对赵匡胤的海量不服气,非要换盏为碗,一碗一碗地喝。赵匡胤笑道:“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乃江湖习气。今夜,朕就与魏爱卿做一回江湖中人!”
然而,真把碗里斟满了酒,魏仁浦却喝不下去了,硬着头皮喝了半碗酒,还未及下咽呢,又“哇”地一声吐回到碗里,跟着,魏仁浦就趴在桌面上睡了,还扯起了富有节奏的呼噜,怎么喊也喊不醒。
等太监把魏仁浦架走之后,坐在桌边的就只有赵匡胤和赵普了。看上去,赵匡胤也好,赵普也罢,都了无酒意。
赵普言道:“王溥大人说得没错,皇上现在真是海量!”
赵匡胤言道:“你赵普的酒量也大有长进啊!喝了这么多的酒,竟然面不改色!”
赵普笑道:“皇上谬奖臣了!臣中午时被石守信、王审琦和高怀德他们硬灌了数十杯酒,臣此时哪还敢qiáng饮?”
说着,赵普站起身,指了指自己的胸前。他的胸前一片濡湿。原来,表面上看去,赵普与范质等人一样,一杯杯地将酒端到嘴边,但实际上,他都偷偷地把酒倒在了衣服上。冬天衣服厚实,该能消解多少酒水?
赵匡胤不禁“哈哈”大笑。赵普轻声问道:“莫非皇上与臣不谋而合?”
“正是!”赵匡胤也站起来,他的胸前也濡湿一片。
“不过,”赵匡胤解释道,“朕只往身上倒了十几杯酒,其他的酒,朕还是喝进肚子里去了的!”
赵匡胤问道:“你说,范质他们不胜酒力,是因为他们中午喝多了,还是因为他们确实太过老迈了?”
赵普回道:“臣以为,二者兼而有之。”
赵匡胤点了点头,“既然范质等人已经太过老迈,朕又何必继续勉为其难呢?”
“勉为其难”是何意?赵普默默地喝了一杯酒,一时没有开口,还垂下了头。
赵匡胤问道:“你为何不说话?”
赵普缓缓地抬起了头,说出的话也是缓缓悠悠的:“皇上,臣明白你的意思。臣今晚不敢饮酒,是想保持一个比较清醒的头脑,因为臣知道,皇上今晚设宴,其意并非与范大人他们比试酒量,皇上只不过想借此事给他们一个暗示,暗示他们已经老迈了,不能再胜任宰相一职了,他们应该把宰相位置主动让出来,然后告老还乡……”
说到此,赵普定定地看着赵匡胤。赵匡胤轻轻地言道:“你继续往下说。”
◎还不是一统天下的时候
赵普顿了一下,然后言道:“恕臣冒昧,在臣看来,皇上的意思好像是叫臣任朝中宰相。而且,臣还记得,皇上去年登基时,便有过类似的想法。臣对皇上真是感激不尽啊!不过,臣有点纳闷的是,臣去年就对皇上说过臣不能出任宰相的道理,为何时隔一年,皇上又旧事重提?”
赵匡胤打了个“哈哈”道:“赵普,你说得没错,朕就是想让你做大宋朝的宰相!朕之所以旧事重提,是因为今非昔比了。去年,朕刚刚登基,不能不顾及与前朝旧臣的关系,所以一直委屈你到现在,可现在,大宋朝旧貌换新颜了,你赵普也就该主宰大宋朝廷了!”
赵匡胤说得神采飞扬,然而赵普却摇了摇头。赵匡胤不觉皱眉道:“赵普,莫非你不想为宰相?”
赵普言道:“不敢欺瞒皇上,臣自从跟着皇上的那天起,就想着要做宰相了!”
赵匡胤“咦”了一声:“既如此,朕要你做宰相,你为何又摇头?”
赵普回道:“臣虽然很想做宰相,但却不想做一个弱国的宰相!”
赵匡胤立即问道:“你这是何意?”
赵普道:“皇上叫臣做宰相,定是皇上心中以为现在的大宋朝已经很qiáng大了,不再需要顾及与前朝旧臣的关系了,而且,如果臣所料不差,皇上叫臣做宰相之后,马上便要南征北伐、一统天下!”
“不错!”赵匡胤言道,“朕正有此意!想那周太祖和周世宗虽然雄心勃勃,但都未能如愿。朕与他们不同!朕坚信,朕一统天下的愿望一定能够实现!”
赵普又摇头道:“皇上,恕臣直言,如果皇上现在就开始南征北伐,那么,在臣看来,皇上不仅难以完成一统大业,恐还要步那周世宗的后尘啊!”
赵匡胤一惊,直直地盯着赵普言道:“你,未免有点危言耸听了吧?”
赵普言道:“如果皇上真的认为臣之所言乃危言耸听,那臣也无可奈何。不过,在这民贫国弱之时,臣的确不想出任宰相,也不敢出任宰相!”
“赵普,”赵匡胤有点不高兴了,“你不想当宰相也就算了,为何又信口说出民贫国弱之语?如果大宋朝真的如你所说乃民贫国弱,那朕还如何一统天下?”
赵普重重地言道:“如果皇上现在就开始一统天下,则必败!”
赵匡胤生气了,声音也提高了许多:“赵普!朕今晚设宴,本是诚心诚意地叫你做大宋朝的宰相,然后与朕一起共商南征北伐的大计,可是你,不仅不领朕的情意、不愿做宰相,还信口雌huáng地对朕南征北伐之计大泼冷水,你,你究竟是居何用心?”
赵普昂首答道:“臣居的是一颗忠心!臣以忠言谏告皇上,现在还不是一统天下的时候!只有待大宋朝真正的民富国qiáng了,皇上才能开始统一天下。不然,皇上不仅劳而无功、后患无穷,且还有好大喜功之嫌!”
“什么?”赵匡胤“腾”地站了起来,bī视着赵普道:“你说朕一统天下是好大喜功?”
赵普不卑不亢:“时机没有成熟便匆忙用兵,这不是好大喜功又是什么?”
“住口!”赵匡胤来火了,唾沫星子都溅到了赵普的脸上。“你,你为何在朕登基之后处处与朕唱反调?”
赵匡胤有点夸张了。赵普何尝处处与他唱反调?赵普也来了脾气:“皇上说错了!不是臣处处与你唱反调,而是你登基做了皇上之后,变得有些自以为是了,听不得臣等的意见了!”
“胡说八道!”赵匡胤张大了嘴,“明明是你赵普居心叵测,处处与朕作对,你却反咬一口说朕自以为是,你,你还有良心吗?”
赵普居然喝了一杯酒,然后才言道:“臣不仅有一颗良心,更有一颗忠心!只不过,皇上嘴大,臣嘴小,皇上叫臣坐在这儿,臣就不敢擅自离开!”
“你走!”赵匡胤一跺脚,“你快走!走得越远越好!朕永远不想再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