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对失望之极的二太太说,我是个王八蛋,我gān不了,在蒋家无权无势,在玉斗声名láng藉,连自己的老婆都gān不了,我真该死!该死!该死!二老爷抡着瘦如gān柴棒儿的胳膊,用拳头一下一下地往自己脑袋上打。
二太太就心疼了,劝二老爷说,你不要这样,又不是一点也gān不了,只是还没有怎么着呢,你就完事了,你只要不去熬夜,说不定就行了,再吃好一点。二太太说着,脸儿羞得绯红。
二老爷非常悲观地摇摇头,说,我知道不行,里头没东西,真的,你没有觉到吗?就这样,也只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完事了,我没用!一辈子也弄不出孩子来。
二太太就不说什么了,二老爷的话像一根针刺在她虚弱的地方了,既然蒋家的男人能在女人肚子里弄出孩子来,那么我的男人为什么就不能呢?女人在这方面比男人更容易产生攀比心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尽管二老爷做了最大的努力,但结果依旧,正像二老爷自己说的,还没等到把种子撒出来,他的犁头就已经被甩出地皮了,或者gān脆二老爷就没有种子。于是,二老爷彻底打消了播种孩子的希望。
与二老爷相比,对于已经播完了种子,只能犁头高挂的大老爷来说,日子并不是每时每刻都沉浸在喜悦之中,他需要劳作,他离不开肥沃而温馨的土地,他的浑身上下充满了躁动,他需要发泄,这一点与他儒雅的外表极不协调。
你要不怕孩子掉了,你就上来吧,大太太说,我知道你难受。她不是一时赌气才这么说,她也很难受。
大老爷摇摇头,好像当头被浇了一瓢凉水,一下清醒了,孩子!只有他才是蒋家的希望,并且很有可能是惟一的希望。大老爷断定这孩子一定是个儿子,为了这个儿子,大老爷决定抓一副草药调理一下自己,但经过反复斟酌,他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大太太也是在经过反复斟酌之后,提出了另外一个方案,你娶个二房吧,要不把丝红纳了。
大老爷有些脸上挂不住,说,太太何出此言,大丈夫焉能为情欲所动。这话有点不像对大太太说的,大太太不是太听得懂,而大老爷自己也觉得这话言不由衷。
因为有了大太太的提示,大老爷在吃过饭丝红来收拾碗筷的时候,非常在意地观察了她一番,竟然觉得前些日子还像个huáng毛丫头一般的丝红现在骤然之间变得亭亭玉立了,一张小脸儿粉妍妍的,透着娇媚,胸脯鼓鼓的,腰细臀圆,一个好女人的坯子长出来了,这样的女人说不定更能怀孩子,就像母猪下崽一样,一生一群,保和堂迫切需要这样的女人。尽管如此,已进中年的大老爷并不想真正采纳大太太的建议,蒋家祖上还没有纳二房的先例,大老爷不想在他身上破例。
使大老爷蒋万斋意想不到的是老太爷蒋翰雉毫不犹豫地否定了他这种无知的观念。谁说蒋家没有娶二房的先例?蒋翰雉在炕上仰卧着身子,用手捻着下巴上那一绺灰白色的胡须,整个面部流露出得意之情,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两年前就是这个样子了,曾经吃了几副穆先生开的中药,仍然无济于事,但这并不影响他对儿子蒋万斋言传家教,他说,你的曾祖父蒋世禄娶了七房,你知道吗?
蒋万斋目瞪口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祖先对婚姻的态度竟然如此放纵。此话当真?为何从未听你老提起过?大老爷说。
蒋翰雉决定趁老太太去看儿媳妇的时候将一些从未提起过的事告诉儿子。不跟你提起这事自然是有些道理的,身为满清王朝最后一科贡士的蒋翰雉,在言谈方面反而不像蒋万斋这样咬文嚼字,他说,我们蒋家,历来人丁不旺,从我算起,上溯到你的高祖爷,都是一脉单传,你的曾祖父讨了六房太太,却只生了三个丫头片子,后来讨了七房才有了你的祖父,你的祖父没有讨二房,因为那时已经有了我了,我也没有讨二房,但有了你和你弟弟万秀,情况就是这样。
大老爷蒋万斋于是明白了父亲为什么没有提起曾祖父讨七个老婆的事,蒋家之所以能延续到现在完全归功于曾祖父和他那个第七房的小老婆,这段家史说起来当然多多少少地有点不太光彩。
蒋翰雉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继续教导儿子说,我倒不认为已经有了儿子就不讨二房的办法有多么好,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是不?
大老爷蒋万斋对父亲说,是,孩儿明白了。
蒋翰雉说,既然你说媳妇不反对,又是她提出来的,你讨个三房四房的也不算个什么,谁知道你媳妇怀的是不是丫头片子呢?
蒋万斋说,父亲大人说的也是。蒋万斋站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看着仰卧在炕上的老太爷,突然想到了一句旧话语,老而不死谓之贼。
蒋翰雉还要继续对儿子大谈关于小老婆的话题时,老太太回来了,于是老太爷就改口问起保和堂在北京天津保定的买卖现在怎么样?蒋万斋便将保和堂在北京天津保定等地的生意情况做了个简短的汇报,总之比起往年来收入平平,让人放心的是没出什么乱子。蒋翰雉最后用赞许的口吻对儿子说,在外经营买卖,用人是第一要紧事,人你还是选对了的,只是以往每年秋天都要去走一遭看看的,你得提前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
大老爷说,如果父亲大人没有特别的要求,孩儿打算到秋天去,八月十五之前,那时候暑气也过了。
蒋翰雉点头表示同意,于是这场不同寻常的谈话结束了。
蒋万斋在离开梨花苑之前,老太太又对如何保养大太太特别是她肚里的孩子耐心教导了一番,当然包括黑夜夫妻之间亲昵的事,只是说得委婉些。
在后来的一段日子里,大老爷蒋万斋果然对男女之事淡漠了许多,他甚至与大太太不再合盖一chuáng被子,这让大太太很不安。后来大老爷发现在静下来的时候,脑子里常想的是他的曾祖父如何讨了七个老婆的事,要是自己也讨七房甚至更多那会是什么情景?真要是那样丝红做第几房呢?蒋万斋很想在这个问题上听听老太太的意见,尽管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一件急着要做的事。
蒋家老太太是一个性格慡快而又颇有主见的女人,年轻时与蒋翰雉一起打理蒋家的产业,一个主外,一个主内,一切都摆弄得有条不紊。在这之前,蒋家女人是不参与管理的。蒋老太爷是朝廷赐了顶戴的人,远近威望可想而知,老来身体欠佳,早早就将家业jiāo给大儿子蒋万斋打理,老太太也将蒋家内务的事移jiāo给了大儿媳妇蒋周氏,接下来一心照料蒋老太爷的饮食起居,老太太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老太太不像蒋老太爷,身子骨算得上结实,平日里极少患病,偶有头痛脑热的煮一碗姜水,喝了蒙着被子睡一觉也就好了,这让使唤丫头杏花和其他人省了很多麻烦。老太太没有作威作福的习惯,这就让保和堂大院里的下人们日子过得随意了些。老太太的好声誉不仅在保和堂大院,在玉斗甚至更远的地方都是有传闻的。
让许多人没有想到的是,蒋家老太太在一个平平常常的早晨去世了,保和堂大院处于一片忙乱之中,这种日子一直持续了半个月,蒋家才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