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工房的后面,挨着大院墙的空地上有好几堆苫起来的麦秸儿,官杆儿在麦秸堆里掏个dòng,就把小母jī放进去,然后又用麦秸儿把dòng口堵起来。官杆儿准备亲手试验一下烤叫化jī的方法,这种愿望在他心中装了很久时间了。
官杆儿是小放牲口的,大放牲口的在中午要回去吃午饭,小放牲口的带gān粮中午看牲口,这样官杆儿就有机会了,至于老五林好对付,给他撕一条jī腿吃什么事都没有了。
但是,官杆儿的叫化jī没有烧烤成功,原因是他第二天把jī拿出来准备装进gān粮袋子的时候,小母jī已经死了,死因是jī脑袋窝在翅膀底下太久,憋死了。官杆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只死jī装在gān粮袋里了,他在中午的时候跟老五林捡了一堆gān柴,点着火把jī烤着吃了,味道也算不错,但想起来肯定不如叫化jī好吃。
老五林并不问官杆儿jī从哪里弄来的,只要能吃就行了,他现在早把跟官杆儿吵架的事忘到脖子后头去了,他跟官杆儿说,好吃,明儿晌午还有没有?
官杆儿说,没有了,过两天可以抓个活的,到时就可以烧叫化jī吃了。
官杆儿除了偷jī吃之外,用心思更多的还是要怎么对付绫子,以报上次之仇。他的第一个方案是用弹弓打绫子,最好是能打瞎她一只眼才好,让那老王八抱着个瞎子才好玩,官杆儿想象着绫子瞎了眼的样儿就忍不住笑。但这个方案肯定难以实施,首先是见不着绫子从银杏谷出来,绫子负责伺候二少爷,一会儿擦屎,一会儿换尿布,已经被折腾得láng狈不堪,哪儿有工夫出来玩?而做这件事必须是在晚上,晚上绫子就更不出院子了。另外,官杆儿在弹弓的发she方面准头极差,别说是打眼珠儿,就是打到身上也不容易。而让官杆儿彻底放弃这个方案的根本原因是怕把事情弄大了,保和堂就会真的把他赶出去,那样日子就真的不好过了。他自信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想出一个好主意来。
官杆儿能和大小姐蒋亭儿搭上话完全是偶然。亭儿帮着田嫂伺候二太太,本来没有什么事可做,有时候在郭财媳妇给二小姐喂奶的时候也帮着照看一下郭雀儿,然后就喜欢看两个小弟弟小妹妹,极少走出院子来。
二太太每日要吃五餐,都由田嫂到小伙房去提过来,因为吃饭的人多了,小伙房除了柳老疙瘩掌勺之外,又添了好几个帮灶的。
大小姐亭儿是跟着大太太到长工房这边来的。大太太每天都到二太太这边来看望二太太,陪着二太太说话。
大太太走的时候,二太太跟亭儿说,亭儿跟大娘出去转转,整天价憋在屋里gān什么?于是,亭儿就跟着大太太到长工房这边来玩。
大太太到长工房来查看是常事,主要是伙食方面。因为是冬天,长工房的人比chūn天夏天的时候要少,但伙食方面却不差。大太太只是闲着没事来看看,其实一应事物高鹞子早安排妥了,再重要的事就由大老爷管了。
大太太进到伙房里跟三个做饭的仆妇说话,亭儿在伙房外边玩,就碰上官杆儿了,官杆儿刚从外面放牲口回来。
你肯定是大小姐亭儿吧?官杆儿主动跟亭儿打招呼。
亭儿并不喜欢官杆儿,尤其是官杆儿那副鬼头蛤蟆眼的样儿。亭儿说,你是谁?我又不认识你,咋跟我说话?
官杆儿就笑,说,保和堂谁不认识你?你是二太太的gān丫头,保和堂的大小姐蒋亭儿,我咋会不认得你?官杆儿有意讨好亭儿。
亭儿果然就把戒备心理松弛了,问官杆儿,你叫什么名儿?也是保和堂的长工吗?
官杆儿说,我叫官杆儿,在保和堂放牲口,是小放牲口的,刚从外头回来。
亭儿问他,放牲口好不好玩?
官杆儿说,好玩,山上有好多小雀儿,可以捉了来玩。
亭儿立时就来了jīng神,跟官杆儿说,那你也给我捉回一只来玩。
官杆儿说谎是张口就来的,根本不用心思想,见引得亭儿上了当,就来了情绪,说,逮一只小雀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得感谢我才行,要不我可不抓,要费很多事。
亭儿想着小雀儿能叽叽喳喳叫,肯定好玩,就央求官杆儿一定给她捉雀儿。
官杆儿最喜欢别人求他,何况又是大小姐亭儿,就答应说,你明天过这边来,我带你去抓雀儿,但你不能告诉别人。
亭儿说,我不能跟你到山里去的,我妈知道会不高兴的。
官杆儿说,哪是去山里,就在后面的打谷场上就行,但不是抓山雀儿,是家雀儿,有时也能逮到瓜子黑黑。其实官杆儿说的都是麻雀,瓜子黑黑是一种灰色羽毛,黑头白脯,左右两腮有一白色圆点的小鸟,大概也是麻雀的一种,北方的孩子经常用米升子捕了来玩。
亭儿听说在后面的打谷场上就可以捕到雀儿,很高兴,答应官杆儿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一定来。
亭儿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果然就到长工房这边来找官杆儿。官杆儿已经把牲口在圈里关好了,手里拿了一条细绳子和一只谷筛子。
亭儿看了官杆儿手中的东西很激动,问他,你说咋着就能逮住小雀儿?
官杆儿故作神秘的样儿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于是,他们来到了打谷场上,在堆着麦秸垛的地方,官杆儿用筛子布下了机关,然后抓着绳头儿躲在麦秸垛的后面。
亭儿明白了官杆儿捕雀儿的手段,坚持要亲手握着那根绳子,到时引发机关。筛子下面撒了些谷糠,有雀儿三三两两地落下来在地上觅食,一时却不进到筛子下面去。亭儿攥着绳子激动得直喘气,一张小脸蛋涨得红扑扑的,只盼着雀儿快一点钻到筛子下面去,然后她就可以拉动绳子引发机关了。
官杆儿的心思在亭儿身上,能不能捕住雀儿倒并不怎么在意。他挨得亭儿很紧,几乎能听到亭儿喘气的声音。这小丫头还真不赖!官杆儿在心里想,要是能长跟她好就好了。这是官杆儿惟一一次心思中没有邪念,并且这念头一直保持了很长时间。
越是等着,雀儿越是躲着筛子不进,稍有风chuī草动,所有雀儿就噗噜噜地飞走了,然后又等好久才会小心翼翼落下地来,依旧是对筛子下面的谷糠不感兴趣,好像知道那下面就是机关一样。这样一来亭儿便由急躁变得失望了,她怀疑官杆儿的办法根本不能逮住雀儿。
太阳在不知不觉中落下去,暮色很快把周围的一切都淹没了,捕雀儿的行动以失败而告终。
亭儿失望之余突然明白过来,已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亭儿急急忙忙地回银杏谷吃晚饭,这时田嫂和郭财媳妇刚把饭菜摆在桌子上。
二太太问亭儿,咋又回来得这么晚?昨儿也是这样,都gān什么呢?吃饭还让人等。
亭儿说,我在长工房那边玩。她没说跟官杆儿逮雀儿的事,二太太并没有过多地斥责亭儿,因为亭儿基本上是一个懂事的丫头。
有好几天大小姐亭儿一直没再去找官杆儿做捉雀儿的事,只是有时心里想想而已,但毕竟还是有过这码事儿了,免不了想着哪一次会用筛子扣到雀儿。于是,有一天亭儿又到长工房找官杆儿。
官杆儿搭上亭儿的关系当然不会仅仅停留在捉雀儿上,出乎意料的是他设计报复绫子的计划从此有了实质性突破,这应了歪打正着这句话。当时官杆儿只是想说绫子一些坏话而已,并且很有保留,也没牵扯到大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