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流年_振权【完结】(89)

2019-03-10  作者|标签:振权

  二太太说,人家在你这儿喝喜酒,难道还说保和堂的不是吗?我可是担心以后不好出门。

  二太太这话的确是从心里说出来的,脸上随之生出些忧郁。她知道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命中注定了的,现在有了一双活泼泼的儿女,作为女人,她也许应该感激大老爷才对。

  贤妹不必多虑,大老爷安慰二太太,只要保和堂和睦团结,何必理会一些俗人之见。

  二太太说,话可不是这么说,常言说得好,人言可畏,你念书人咋的比我这妇人还不懂?自古说唾沫星子淹死人,可不是瞎说的。

  大老爷突然表现出超乎寻常的自信,他说,有些规矩自古以来都是制约俗人百姓的,对财主绅士却也未必,你尽管放宽心,四邻街坊,亲朋好友,哪一个会说我蒋万斋的不是?古有《西厢》不也成了美谈?至于称谓,那都是虚的,就当是从未相识过也就是了,你我之事其实正合美意,贤妹不必杞人忧天。

  二太太还是悠悠地叹了口气,把身子依在大老爷身上,想着日后也许真会温暖幸福些。大老爷用胳膊揽了二太太的腰,彼此两情相悦,正要亲热,猛不防咣的一声,门被撞开,绫子端了一铜盆洗脚水进来,"奇-_-書--*--网-QISuu.cOm"大老爷和二太太同时被吓了一跳,才想起来刚才忘记了插门闩。

  绫子的上嘴唇上还贴着一块黑色的膏药,正如官杆儿所想,看起来像一撮小胡子。大老爷正要发作,但忽然把话憋住了,他蓦地明白了绫子的心思。

  二太太并不明白其中细节,给绫子闹得尴尬,便板了脸大声呵斥她,你折腾死呢吗?十六七岁的大丫头,要是平常人家都嫁人生孩子了,也不懂事,咋连个门也不叫?直不楞登地就闯进来了!二太太从未用这种口气训斥过人。

  绫子很委屈,说,我给大老爷和太太端洗脚水。绫子非常明显地把二太太那个二字去掉了。

  二太太就把口气缓了,问,那边谁伺候?二太太说的当然是丝红,她心里始终觉得不塌实,怕给人说出难听的话来。

  绫子说,我两个姐姐还有huáng嫂,田嫂也刚过去,大太太也在那边。

  二太太想了想,对绫子说,你去西套间那边请大太太和三姨太过来。这个决定把大老爷弄得一头雾水,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绫子愣了一下,说,好。转身出去了。

  其实两处新房就隔着一个堂屋,哪一边说话声儿大了对面都能听见。这样设置两间新房的权宜之计出自二太太,因为是同一天娶两房,新人出入当然应该是一个屋门,这样安排让外边人看起来整个北屋就是新房,至于日后,丝红会搬到后面的梨花苑去住,既然大太太坚持,而大老爷和二太太也同意让丝红一夜之间从使唤丫头变成三姨太,当然就得给她合适的待遇。

  二太太对大老爷说,女人这样的日子能有几次?我又不是个huáng花闺女,她却是没出阁儿的,既是娶人家,新婚大喜的日子咋能让人家守空房?天下也没这个理儿,虽说我大,www奇sjtxt書com网可做女人都是一样儿的,gān脆我们在一块儿说话到天亮算了,日后你爱在谁屋里睡都由得你。

  大老爷听二太太这么说,心里的欢爱之情倒给弄得淡了,也说不出理由来反驳二太太,只说,我可陪不起你们扯闲话,我困了,得睡觉。

  二太太说,你尽可睡你的,我们说话小声儿就是了,妨碍不着你。

  大老爷因为不能跟二太太亲热,心里不大情愿,觉得纳丝红做三房很可能是一件多余的事,他对丝红说不上反感,但也没有喜爱之情,相比之下,远远不如绫子惹人稀罕。纳丝红做妾纯粹是大太太的主意,大老爷知道大太太坚持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阻止他娶二太太,现在的结果是二太太没阻住,丝红也陪上了,这是一种让大太太十分无奈的结局。大老爷之所以同意纳丝红为妾实际上只有一条理由,那就是正如大太太所言,丝红丰rǔ肥臀的样儿,是旺夫之相,说不准也能生出双胞胎来,而繁衍子嗣是保和堂永恒不变的首要目的,于是大老爷同意了大太太的决定。

  大老爷和二太太正说着话儿,大太太和丝红就慌慌地进来了,绫子没办法把话说得清楚,她们以为大老爷和二太太闹了什么别扭。二太太把想法跟大太太和丝红说了,她们这才放下心来。

  丝红到底是丫头出身,自觉不敢跟二太太平起平坐,坚持二太太陪大老爷,而自己跟田嫂huáng嫂做伴说闲话儿。但二太太坚持要丝红留在这边,说要是扯闲话儿大家在一起更热闹些。

  倒是大太太觉得这安排确是巧妙,便逗笑儿地说,你们两个新媳妇要说悄悄话只管说,我可不陪你们,累了整天,我得去睡了。

  二太太就一把拉住大太太说,偏要姐留下来一块说!

  大太太一本正经地跟二太太说了知心话儿,坚持要回去睡觉,二太太也就不拦她,任大太太走了。

  二太太和丝红亲自伺候大老爷洗脚上炕,盖了大红缎子被卧睡下,这才一起在大老爷用过的洗脚盆里洗脚。一对新人的脚大有差异,丝红是一双大脚片子,官面上说叫天足,而二太太却是一双裹得绣巧无比的小脚,像刚刚吐穗时扒了皮的玉米棒儿。丝红先是啧啧称奇,恍然瞥见自己一双大脚丫子,不禁羞愧满面,一时难以自容。

  二太太看出来丝红的心思,噗哧一笑说,小脚有什么好?走不动跑不动,哪有你们好,你看这世道都不时兴裹小脚了,男人也不留辫子了。二太太想起两年前大老爷给大兵割了大辫子,顶着二刀毛不敢出门的事,而现在,大老爷却是剃成光头戴瓜皮帽儿,倒没觉着有什么难看。

  丝红经二太太这么开导,想想也的确如此,就不介意了,但仍然十分羡慕二太太又白又嫩的金莲儿。

  洗了脚,二太太喊绫子把洗脚水端出去,却没发现绫子的眼神有些奇怪。

  屋子里一下静了,就听到大老爷已经打着鼾睡过去了。二太太和丝红插了门,又坐在炕上说话,言谈间彼此觉着亲近,倒像是姐妹,没显出生分来。说得久了,不由得倦意上来,二人便合衣同衾而眠。

  二太太在后半夜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她就是大小姐亭儿,昨天从大西河石桥上回来,亭儿就已经开始躲避二太太了,二太太始终觉着有一件事没放下,原来就是亭儿!这个从北京捡回来的小丫头,现在是二太太的gān女儿,成了保和堂的大小姐,但是二太太竟然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把她忘了个一gān二净。二太太从头到尾地想了想,亭儿的确没在她眼前出现过,包括在二太太上轿和回来入新房,一直没见着亭儿的影子。

  二太太躺不住了,悄悄地起身,她想去看看她的一双儿女,然后再看看亭儿,亭儿从今往后再不会跟她睡在一起了。院子里很清冷,下弦月垂挂在西天,再有几个时辰天就亮了,但长工房那边的打谷场上仍然吵闹声不绝于耳,喝喜酒的宾客们通宵畅饮,保和堂像犯了疯症病一样,二太太想着这都是因为她,却没觉出有什么欢欣之情。

  二太太见东西厢房都亮着灯,丫头和仆妇们显然有的还没入睡,却不知道一双儿女是在东厢房还是西厢房。正踟蹰间,二太太听见了一段轻柔的小曲儿,悠悠地从西厢房里传出来,听着嗓音稚嫩,调儿却很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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