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ào楼先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不久黑糊糊的一个庞然大物呈现出来。pào楼分三层,每层都有枪眼,鬼子就从枪眼里向外瞭望着,一层底下还用草袋筑起了一排掩体。
天亮了,透过枪眼可以看到鬼子活动的身影,有的在伸懒腰,有的在唱东洋歌,调子侉里侉气的,很不动听。他们还不知道,这时已经有几只枪口瞄向了他们。
杨槐等待这样的机会已经好久了,可惜的是pào楼的枪眼还不够高,也不够大,小小的枪眼只露出鬼子的脖子,或者胸。对于喜欢she击头部的杨槐来说,有些意犹未尽。
杨槐看了眼周围几个战士,战士们也都已经做好了she击的准备。杨槐就低声下达了she击的命令。
几发子弹在枪响后,穿过晨光准确无误地顺着pào楼的枪眼she了进去。晃动在枪眼里的几个鬼子身影,顷刻就不见了。片刻之后,鬼子如梦初醒。机枪、步枪子弹冰雹一样劈头盖脸she了过来,子弹击在杨槐几个人的周围,他们抬不起头来。
杨槐知道这么趴下去没有意义,他打了一个滚,向侧后方运动过去,他刚才只来得及she出一颗子弹,他顺着子弹看见那个长着很白脖子的日本兵,子弹穿过他的脖子的情景,他又推上了第二发子弹,还没等找到目标,鬼子的子弹就扫了过来。
他三滚两滚就滚到了另外一处,敌人还没有发现他隐蔽的地方,他探出枪,瞄都没瞄,就she了一枪,他这次看见一个机枪手开了花,身子一抖,便仰躺下去。接下来,敌人的子弹就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了。
他听见子弹有声有色地在他头顶上飞过,他翻转过身子,仰躺在地上,太阳照得他眯着眼睛,子弹撕裂了空气,啸叫着飞过。这时他不知为什么又想到了香草。香草是走在回家的路上,还是已经到家了?他一想起香草,心里就有种热热的感觉。
敌人she了一会,又she了一会,枪声终于稀疏下去。他冲几个士兵喊了声:撤,便夹着枪,三滚两滚地顺着河滩撤了下来。
撤出she程之外,他冲着鬼子pào楼又打了一枪,惹得鬼子的枪声又一次大作。这次蚕食鬼子的结果,she杀了五名鬼子,我方无一伤亡,耗损子弹六发。有一粒子弹没能she进枪眼,打在枪眼的边缘上,飞掉了。
这次蚕食pào楼里的鬼子,以最小的代价,换来了最大的成果,得到了营长岳福常的表扬,岳营长握着杨槐等人的手,一边用力地摇一边说:太好了,照这样下去,不超过三个月就能消灭城里的鬼子。故事却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美好,两天后,杨槐又带着一组人去蚕食pào楼的鬼子时,发生了一件让杨槐汗颜的大事。
第二次接近敌人的pào楼,杨槐仍然照搬第一次胜利的经验教训,半夜时分潜进了鬼子的pào楼前那片河滩上,在暗夜里他们找好了掩体,也看清了撤退的路线,他们就等着天亮了,如果不出意外,中午时分他们就能返回八路军驻地,去吃午饭了。
天终于亮了,东方天际的鱼肚白转成一抹红色之后,整个pào楼已经尽收眼底了,这次却和上次不同,整个pào楼死气沉沉的,仿佛鬼子仍在睡觉,或者是人去pào楼空掉了,然后日本鬼子的膏药旗在pào楼顶端,在晨风中,半死不活地抖着。
杨槐诧异地端着枪,搜寻着,他的目光从一个又一个枪眼里望出去,每个she击孔都是空的,然后就是静,静得有些神秘。
杨槐的枪口随着目光游移着,刚开始,他的中正式步枪口,只探出一点,他是怕bào露自己的目标,几个战士也学着他的样子四处搜寻着,小心而又谨慎。
太阳一跳,跳出了地平线,照得四周一片明晃晃的。
杨槐看到自己探出掩体的枪管she出一缕光,反she到pào楼里。
这时埋伏在他身边的满堂小声地说:排长,鬼子这是睡死过去了吧,咋一点动静也没有,是等还是撤?
杨槐没有说话,这话不用满堂问,他已经在心里问过自己几次了。他正在犹豫着,如果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撤了,和上次执行任务相比差距太大了。鬼子突然一点踪迹没有了,让人感到不安。他活动了一下身子,把枪口又往前探了探,他随时做好了she击的准备。就在这时,杨槐只感到一股炙人的热làng迎面扑了过来,接着就是一声巨响,其实响声并不巨大,只不过在这沉寂得要死的早晨里便显得有些惊心动魄了。
杨槐怀里抱着的中正式步枪炸膛了,枪被炸成了两截,枪管已经扭曲变形了,硝烟从枪膛里窜出来,让杨槐的脸立马黑了。伏在他周围的几个战士,听到这一声响,都爬过来。满堂离他最近,声音不高也不低地喊了一声:排长。
杨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股突然而至的炙热,变成了一缕硝烟和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眼前先是金光四she,然后又是一黑,直到现在他才看清光亮。他不明白,好端端的枪为何就突然炸膛了,他并没有she击,在这之前他正在一心一意地搜寻着she击的目标,右手食指还在扳机上扣着,只是轻轻地搭在那里,随时准备she击,但却没有扣动扳机。
他把那件扭曲变形的枪抢回来,他只顺着枪口看了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这枪不是自己炸的膛,而是对方的子弹she中了他的枪筒,子弹横冲直撞地钻进他的枪膛和他已经上了膛的子弹撞击在一起,最后发生了爆炸,杨槐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意识到,他们遭到了鬼子的伏击,对方也是名神枪手,他们在寻找敌人的破绽的时候,对方也在暗地里寻找着他们,这么想着,他的冷汗就下来了。他不怕敌人的机枪和排子枪,那是敌人冲着一个方向she击,在敌人眼里没目标,又到处都是目标,这样的子弹很好躲避,可面对敌人的神枪手却不一样了,他们时时刻刻面对着敌人的枪口之下,危险之中。只要是神枪手就会弹无虚发。
杨槐意识到这一点,他抹了一下脸,低声命令道:撤,快撤!
几个战士不明白排长的用意,不解地望着杨槐,满堂说:排长,咱们还没收获呢。
杨槐做了一个手势,便率先按照早就设计好的撤退路线滚过去。河滩上有几个沙丘,那是他们早就找好的掩体,只要他们相继滚过去,利用沙丘的掩护,然后就是河chuáng了,河chuáng有半人高,他们弯着腰就可以行走,再向北跑一阵,就是直起腰,鬼子也拿他们没有办法了,他们已经离开了鬼子的she程。
杨槐刚滚到第二个沙丘后面时,一发子弹便飞了过来,击在第二个和第三个沙丘中间一块石头上,子弹飞了,发出一声啸叫。从目测中判断,从第二个沙丘到第三个沙丘,有五六米远的距离,如果狂奔过去,就是一瞬间,然而这个速度还不敌子弹的速度。也就是说,敌人已经切断了他们后退的路线,几个战士相继着从第一个滚到了杨槐身边,还没等杨槐发出新的命令,一个战士便向第三个沙丘扑过去,一声枪响之后,那个战士大叫一声,趴在那里不动了。
杨槐喊了一声:四喜。
四喜扭过头,歪曲着脸叫了一声:排长,我中枪了。
四喜在距他们几米远的沙丘后趴着,鲜血顺着裤腿流了下来。突然而至的疼痛让四喜颤抖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