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槐收回目光望着父亲说:爸,部队还在打仗,这婚没法结。
杨父站出来吐了口痰,捉过杨槐的耳朵道:我知道你小子心里想的是什么,人家香草结婚了,肚子都大了。我告诉你,你就死了这个心思吧,人家小凤比香草qiáng多了。
杨父放开儿子的耳朵,冲屋里说:槐他娘,我这就去南庄,让亲家准备准备,咱们明天就结。
母亲在屋里慡快地答应一声。
杨父耸着身子快步地向南庄奔去。
母亲扎着手从屋里走出来,把一块红布系在门口的树gān上,然后把杨槐拉进屋里,兴奋着声音说:槐呀,你媳妇我和你爸都看见过,这姑娘不错,跟你结婚以后一准错不了。
杨槐不知如何是好地说:妈,这婚我真的不想结。
母亲听了,眼里顿时有了泪花,她低泣道:孩子,你这常年在外,枪子可不长眼睛,你要是有个啥好歹,连个后人都没留下,你听你爸的,明个就结婚。然后你走到天边去,我和你爸爸也不挂念着你了。
母亲说完就急煎煎地走出去了,明天儿子就要结婚了,她还有好多事需要忙碌,家庭虽然穷,但扫个房子,剪个窗花儿什么的,这是必不可少的。
没过一会儿,杨父就回来了,回来的杨父jīng神抖擞的样子,他人还没进庄里,声音便传了过来,杨槐要结婚了,我儿子杨槐要结婚了。一时间全庄的人都知道杨槐要结婚了。
杨槐站在院里,听着父亲一路的呼喊,他一时无所适从,杨父和杨母已经顾不上茫然的杨槐了,他们张罗扫院,迎接第二天大喜的日子。
杨槐冲父亲说:爸,别忙了,我不想结婚。他去拉扫院子的父亲,他被父亲一把推开。
他又去拉正在屋内扫房子的母亲:妈,我和凤又不认识,这婚我真的不想结。
母亲一边忙一边说:这婚不结怎么行,你爸都和人家订好了。槐呀,你也老大不小了,这婚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杨槐走出来又站到院子里,父亲把水桶递到他眼前说:槐呀,你也别站着了,快把缸里挑满水,明天来客人,咋的也得让人家喝口热水吧。
杨槐无奈地提起水桶,脑子里空空dàngdàng地往外走。他走到井台旁,打满了两桶水时,他就看到了香草。
香草腆着有孕的肚子,担着两只空水桶一摇一晃地向井台上走来。他的目光就瓷在那里,香草走近了,冲他笑了笑,他大脑一片空白。香草把水桶叮当有声地放到井台上,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凸起的肚子。
香草的脸就红了,她也低下头瞄了眼自己的肚子,红着脸说:几个月前,伏生回来过了。
他忙把目光移开去盯她的脸,脸还是那张脸,生动而又美丽,因为羞赧更加楚楚动人。他为了掩饰自己什么,开始为香草提水,香草也不推辞,就站在一旁看着杨槐忙碌着,两桶水打满了,还有一缕水漾出来,流到了地上。
香草弯下腰去提水,她说了句:槐,我香草对不住你,等来世我再嫁给你。
他立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香草的话,半晌,他冲香草说:草,你要注意身子。
香草扭回头,冲他说:槐,前庄的凤人挺好的,你娶她准没错。
香草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又补了一句:槐,明天你结婚时,我一定去。
杨槐站在井台旁,一直望着香草的身影消失,他才想起什么似的,担起水桶梦游似的往家里走去。
父亲和母亲忙活了一天,家的里里外外在最大程度内已经焕然一新了。母亲剪的喜字和大红的窗花已经贴在了窗子上,院子被父亲扫得一尘不染,水缸里的水已经满了。似乎一切都收拾好了,在那个年代的农家,为了结婚,似乎这一切已经尽了所有的力了。
父亲和母亲躺在炕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
父亲说:槐她娘,明早我去趟镇上,割几斤肉,再穷也得吃顿饭。
母亲说:你快去快回,晌午人家小凤就到了。
父亲说:我天不亮就走,晌午前一定能回来。
母亲还说:槐把婚这一结,咱们的大事就了了。
父亲声音已经含混了:结了婚,槐就是走到天边咱也不惦记了。
后来父母就睡着了,剩下了梦呓。
槐在另一个房间里呆坐着,两chuáng被子以崭新的模样放在炕上,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贴在窗纸上的喜字深深浅浅地印在炕上,这就是杨槐的新房了。
杨槐坐在那里已经有些时候了,他在朦胧中望着自己的新房。他脑子里一直闪着在井台上见到香草的那一幕。
香草说:槐,我对不住你,等下辈子我再嫁给你吧。
香草还说:南庄的小凤人挺好的,你娶她准没错。
香草又说:明天你结婚时,我一定去。
杨槐想到这里,心里便山呼海啸地说:这婚我不结。
想到这,他欠起身子从炕沿上下来,他悄悄溜出院子,他站在院子里谛听了一下父母屋里的动静,父母已经睡着了。他回转过身子,跪在父母的窗前,他在心里说:爹娘,儿子不孝,我走了。
他还在心里说:爹、娘,这婚我真的不能结。
说完,他冲父母的房间磕了个头,然后站起身,他又望了眼父母的房间,然后迈开大步走出院子,他一直走出庄子,才回过头来大声地说:爸、妈,槐对不住你们。
他扭过头时,已经泪流满面了。
槐迈开大步,往十几里外八路军的驻地走去。
天亮了,父母起了chuáng之后才发现新房空了。
父亲扯开嗓子喊了几声:槐,槐……
母亲也喊:槐呀,你这是去哪了……
最后他们知道槐这是走了。
杨父和杨母站在空空的院子里,茫然得一时不知所措。
半晌,又过半晌,母亲带着哭腔说:槐他爹,这婚还结不结?
杨父苦着一张脸,但声音却异常坚定地道:槐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他走就让他走,但这婚一定得结,男人说出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
杨母就带着哭音说:槐都走了,这婚还咋结呀?
杨父站在那里无助地望着东方的太阳:他娘,我这就去镇上割肉,就是槐不在,咱也要把小凤娶到家门。
说完匆匆地出门去割肉去了。
快到晌午时分,杨父匆匆地回来了,把肉往灶台上一放,冲杨母说:槐他娘,快剁肉煮饭,我去喊人去。
杨父一走出院子里便亮开嗓门喊:亲戚、朋友,老少邻居,杨槐今天结婚,是我们一庄人大喜的日子,老少爷们有空过来捧个场。
周围的邻居三三两两地就过来了,男人们站在院里,袖着手议论着前庄的王家小凤,女人们走进屋里帮杨槐娘生火做饭。渐渐一gān人等在院子里越聚越多。
这时有人发现杨槐不在,就问杨父:他叔,槐呢?
杨父并不回答,慌慌地说:我去庄头等新娘的队伍。
说完就去村口迎接新娘了。
时间是说好的了,新娘晌午时分就会送到,晌午到了,村口通往南庄的小路仍然静静的。杨父站在那里,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巴望着,直到太阳西斜了,小路上才一歪一歪地跑过来一个青年后生,他见到杨父便气喘着说:你是杨槐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