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光荣和他的儿女们_石钟山【完结】(44)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这时儿子真想停下来,陪陪父亲。因为每个人不管正视不正视那一天,那一天迟早还会到来的,任何生命都有终止的时候。父亲有父亲的生活轨迹,儿子也有。如果儿子停下来,父亲还会瞅得起儿子吗?儿子在父亲的心中还有价值和意义吗?很快儿子就打消了这种念头和想法。

  第二天一大早,儿子就出发了。

  儿子往楼下走的时候,父亲站在楼上说:车在楼下等着呢。

  儿子应一声,向楼下走去。儿子坐在车里,回了一次头,看见父亲站在阳台上还目送着他。车启动那一刻,儿子突然推开车门下了车,双腿并拢抬起右手,冲父亲敬了一个军礼,虽然儿子不是军人了。儿子在那一刻想:下次再回来,父亲又该是个什么样子呢?

  儿子转过头去时,已经满眼是泪了。

  第18章 一人当兵全家光荣(1)

  那个多雪的冬天,王桂花的爱情降临了。

  本村青年李学军在当满了两年兵之后的那个多雪的冬天,回村探亲来了。李学军已经不是两年前的李学军了,两年前的李学军,长得又黑又瘦,嘴角甚至还拖着怎么也擦不gān净的鼻涕。现在的李学军,俨然一副威武的解放军战士的气派,草绿色军装穿在身上,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他长高了,也胖了。见人就打招呼,然后掏出纸烟敬给尊长老辈。他是微笑着的,微笑后面,透着见多识广。李学军的做派和说话的腔调已经不是本村人的样子了,他夹着纸烟的手指,经常在空中很潇洒地挥舞着,他的口头语,总是爱说:是不是。

  此时的李学军站在村街上,周围聚了好多农闲时节的村人,还有一些孩娃,当然三两只狗也不时地在人们的腿间穿梭来往。冬天的太要地照耀着,雪地反she的太阳光芒,刺得人们有些睁开眼睛,村人和狗就眯了眼睛听李学军说话。

  李学军说:一个连队有一百多号入,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杆枪,解放军嘛,没有枪怎么行,是不是? 众人就点头。 人群里的于二叔袖着手说.当兵真好。 李学军又说:我们的团长是山东人,长得又高又大,经常背着双枪,他在珍宝岛自卫战中,那是立了大功的。师长特意批准他背双枪。是不是? 于三叔又问:你们团长跟你在一个桌上吃饭吗? 于三叔这么问过了,就引来众人一片哄笑。 李学军有些犹豫,似乎对于三叔的达个问题不好回答,吸了一口纸烟,又把夹烟的手在空中那么一挥说:那是自然,我们团长最爱吃的就是大葱蘸大酱。

  这回人们就一脸肃穆地望着李学军了。能和背双枪的团长在一个饭桌上吃饭,这是一般的人物吗,是不是?

  正当李学军滔滔不绝地向人们述说部队长部队短的时候,王桂花出现在李学军的视线中,李学军的一双目光就有些痴迷。此时的王桂花一副赤脚医生的装扮,一件黑色粗纹的涤纶裤子,那件裤子是套在棉裤外面的,显得很紧凑,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一件碎花棉袄,很妥帖地穿在身上,一条红围巾松松地绕在脖子上,一条又粗又黑的大辫子在后腰间,活蹦乱跳着。肩上斜斜地背着印有红十字的医药箱。看样子似乎去出诊,但她脚步踩在雪地上显得也不急不慌的。李学军一眼望见王桂花时,王桂花自然也看见了人群中的李学军。王桂花的出现,使人群暂时安静了下来。王桂花渐渐地走近了,王桂花有些惊讶,也有些新鲜地望着李学军。

  李学军毕竟是当满了两年兵,他就很见多识广地说:这不是王桂花吗?怎么,是给人看病呀?

  王桂花也说:妈呀,这不是老同学李学军吗?两年没见,出息成这样了。回来探亲了?

  一对男女在这种时候重逢,他们都感觉到了两年的时间里,对方身上发生的变化,他们似乎有一肚子话要问对方,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谈了起来。 王桂花问:学军,两年了,部队咋样? 李学军问:王桂花,你都当赤脚医生了,真看不出。 他们都来不及回答对方,在问话中,他们相互向对方透露着信息,把一群村人和狗晾在了一边。人群里的于三叔,这时脑子呼啦一下子亮了一下,在村人中,于三叔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在大多数情况下,总是能比别人反应快一些。 于三叔急急火火地走了,那些卖呆的人看王桂花和李学军说得火热,自己也插不上话,很没意思的样子,也渐渐地散了。雪地里只剩下李学军和王桂花两人在那里很响亮地一问一答,他们嘴里的热气不时地纠缠在一起,热气腾腾地在两人胸前缠绕。 于三叔急急火火地走了一段路,这时他又冷静了下来,他一时拿不准主意,是先找李学军的父亲李二哥呢,还是找王桂花的爹王支书。于三叔一时拿不准主意。他的脚步就有些犹豫。他想要是先找王支书,王支书要是同意桂花和学军这门亲事,反过头来李二哥要是不同意,以后还咋见王支书?王支书在本生产大队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得罪不得。这么一想过之后,于三叔的脚步便坚定不移地向李学军家走去。 李学军的父亲,村人称为李二哥这几日是特别亢奋,儿子学军荣归故里,乡亲们到他家里,来了一拨又走了一茬,像赶集似的。于三叔来之前,刚走了一拨,李二哥和李二嫂正炕上地下地扫着瓜子皮和剥掉的糖球纸。这时,于三叔风风火火,满面chūn风地进来了。 他一进门就说:李二哥,学军这孩子可是出息了,以后在部队准错不了。

  李二哥和李二嫂一起喜气洋洋地笑着,嘴里嗯哪着,并没有什么实际内容。

  于三叔进屋后,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脱了鞋,盘腿坐在炕上,一副打持久战的样子。李二哥和李二嫂也想开了,反正现在是冬闲,儿子回来了,才有这么难得的...次热闹,乡亲们来了,那就唠嗑。于是两人也双双骗腿儿上炕,李二嫂又抓过一把刚炒过的瓜子摊在于三叔面前。 于三叔正色道:我今天来是说正事来了。 李二哥说:他三叔,啥正事呀? 于三叔吧唧了几下嘴说:这次学军回来,你们没想过给他张罗张罗婚事? 李二哥就谦逊地笑。 李二嫂说了:有人提了,我们觉得都不太合适。 于三叔说:我给你们提一个咋样? 谁呀?李二嫂说。 于三叔说:王支书家的闺女,桂花,你们看咋样? 李二哥说:好是好,人家能愿意吗? 李二嫂说:这事我们也琢磨过,人家父亲当着支书,桂花又是咱们大队的赤脚医生,她能看上咱们家的学军?

  于三叔笑了,笑得很城府,又一骗腿儿下了炕道:只要你们同意,我这就到支书家说说去,要是他同意了,咱们是两好加一好,要是不同意,就当我啥也没说。

  李二哥和李二嫂两人便千恩万谢地把于三叔送出了家门。

  于三叔十万火急地直奔王支书家而去。王支书正躺在炕上看一张新出版的《人民日报》,他已经看完了一篇“社论”,正在看其他的国内外大好形势,就在这时,于三叔风风火火地来了。于三叔进来的时候,王支书的身子动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偏了偏头,眼睛暂时从报纸上离开了一下,然后说:来了,坐吧。

  于三叔脸上挂着不尴不尬的笑,屁股很小心地坐在炕沿上,欠着身子很小心地说:支书,忙着呢? 王支书只“唔”了一声。 于三叔吧唧一下嘴说:李二哥家的学军从部队上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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