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军坐下了,他坐在病人的椅子上,桂花仍坐在原处,如果这时有人走进来,还会误以为桂花在给李学军看病呢。两年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两年的空白,造成了两人的距离感,于是因距离也就产生了美。两人都有很多话要说,李学军主要说的是这两年来的部队生活,先从新兵连说起,然后又说到打靶,拉练什么的。对王桂花来说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在李学军对部队生活的描述中,是那么令人神往。
桂花也抽空说这两年的学习和工作,李学军不时地加以点评和论述。他的脑海里留存了大量的报纸上经常出现的词汇以及毛 泽 东选集里面的辩证法,这一切都是在部队学习的结果。桂花就惊奇地望着李学军,真心实意地发着感叹:呀,学军你进步可真快!他们现在已经改变了对对方的称呼。他称她为桂花,她称他为学军。这种称谓上的转变是悄悄进行的,两个人自己都没有发现,此时他们的样子是一对多年要好的老同学,多年重逢之后的情景。
不知不觉间,天就黑了,屋里只剩下炉火在热烈地燃着,在他们说话的间隙里,桂花往炉火里添了两次劈柴,此时gān燥的劈柴正噼啪有声地燃着。
当他们空闲下来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天已经黑了。李学军先是站了起来,歉意地说:不好意思,耽误你下班了。 桂花说:没事,你不来我也很晚才回家,没病人我就在这里看书。说完拍了拍桌上的那本《赤脚医生手册》。桂花这么说,见李学军站起来,她还是站了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她在椅背上拿围巾的时候,炉火中李学军看到桂花在棉衣里凸起的胸rǔ,显得是那么结实和挺拔。他身体里不知什么地方动了一下,呼吸也有些急促。两人在出门的时候,相互谦让着,结果两人一同出门,身体挤在了一起,李学军又一次感受到了身体内发生的异样。
两人不自然地说笑着走了出来,因为屋里的温度很热,外面又很冷,两人都打了个颤抖。桂花一边搓着手一边说:你这次休假能呆几天呀? 李学军说:我已经回来两天了,还有十三天。 桂花又说:那你以后到我这来玩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第19章 一人当兵全家光荣(2)
李学军笑着说:好,只要你不烦,我以后天天来。
桂花嬉笑道:天天来,不也就是十三天时间吗!
这么说过了,不知为什么竟都有了一种惆怅感,于是两人都静默了下来,直到两人在村路上分手。
李学军一直看着桂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他才哼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曲往家走。
李二嫂早就做好晚饭了,和李二哥一起等李学军回来吃饭已经等了许久了。看样子两人情绪都有些不高,就在李二嫂做饭时,李二哥去找了一次于三叔,于三叔原原本本地把王支书的话又学说了一遍。
吃饭的时候,李学军陪父亲喝了两杯酒。
李二哥喝口酒说:小子,你一定要入党。
又喝了口酒说:如果有可能你还要提gān,当军官,离开这老农村,让他们看看。
父亲喝着喝着就喝多了,然后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叙说着农民的辛苦和艰难。
李学军何尝不想在部队入党提gān呢,那么多人竞争,李学军只能在众多的竞争者中处于中游的位置,别说提gān,入党都困难。那时李学军已经想好了,回来当农民,先从生产队长gān起,如果老天有眼的话,说不定还会当个民兵连长什么的,毕竟他是复员军人。
父亲这么一哭,他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了下来。但躺在炕上,灭了灯之后,他似乎又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如果他和 桂花有什么的话,王支书不能不帮他,在部队入不上党可以 回来入,如果王支书肯帮他,当个大队的民兵连长也就没什 么了。民兵连长好赖也算半脱产gān部,到时和桂花过上小日 子,也算是人上人了。这么畅想的时候,李学军似乎看到了 自己光明的未来。 李学军在那几日里睁开眼睛便盼望着huáng昏早日来 临,因为只有那时他才可以走进桂花温暖的卫生所,然后他 像一个病人似的坐在桂花面前,红口白牙,桃红李白地说一 些磨牙的话。
他在整个白天里,总是显得jīng神亢奋,做起什么事来又 多心不在焉。农闲的乡亲们,袖着手端着膀,一拨又一拨地来到李二哥家坐了,听李学军一遍又一遍地说部队上的事。李学军再说部队上的事时,jīng力就不那么集中了,他不时地把目光透过自家的门窗向卫生所方向张望。在他的家里是望不到卫生所的,因为还有好长一截子路,但是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张望着。
中午的时候于三叔愁眉苦脸地来了,李二哥和李二嫂还是热情地把于三叔让了屋里。于三叔坐在炕沿上,很欣赏地望着李学军。当满了两年兵的李学军已经不习惯坐在炕上了,于是他就站在地上,样子显得很挺拔,仿佛站在哨位上。
于三叔就啧着嘴说:学军这小子出息了。他不明白,已经出息成炕都坐不惯的李学军王支书为什么看不上,他就有些遗憾,然后于三叔就扭过身子和李二哥和李二嫂商量。
于三叔又喷了一次嘴说:要不这么的吧,南屯我大哥那丫头,去年就高中毕业了,长的没啥挑,要不我去说一说。
显然李二哥和李二嫂对南屯那、丫头是有印象的,很快就点了头道:那就辛苦他于三叔了。
于三叔做出马上要出发的样子,此时李学军脑子里只装着桂花了,根本盛不下别人的影子,马上说:于三叔算了吧,我还年轻,谈对象的事不急。
李二嫂就瞪一眼李学军,以妈妈的身份说:别说傻话,你转过年就二十三了,等复员回来就二十四五了,到那时,怕是好姑娘都让人挑走了。
于三叔也说:小子,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李学军仍然梗着脖子说:反正我不着急。
于三叔似乎看出了李学军和桂花的苗头,掏心挖肺地说:桂花那姑娘好是好,我看得出她对你好像也挺中意的,可她爹王支书不同意。昨天他亲口对我说的。
李学军不知内幕,听到这里心里也呼啦一下子沉了一下,但他还是铁嘴钢牙地说:我就是不着急。他这么说了,心里还是有些发虚。
李二哥似乎看出了李学军的这份虚弱,然后以家长的身份说:他三叔这事就这么定了,我看南屯那丫头中,就麻烦你去一趟,晚上回来,咱们喝酒。
于三叔受到了鼓励,他从炕上下来,拍拍李学军的肩膀说:小子,听老辈人的话没错。
然后热情高涨地出了门,向南屯一耸一耸地走去了。
此时的李学军心乱如麻了,他有些恨桂花了,是因为桂花的爹王支书的缘故,他开始恨桂花。当兵时,他就有些恨王支书,让谁当兵自然是王支书说了算,那时适龄青年有好几个,而给他们大队招兵的名额只有一个。李学军积极性很高,李二哥也支持,但不走动走动,这名额说不定会落到谁的身上。
李二哥和李学军一商量,决定给王支书送两瓶,酒是原装酒,要好几块钱呢。
傍晚时分,李学军陪着父亲就去了王支书家,临进门的时候,李学军却步不前了。一来他不知道进门说什么,二来他怕见到桂花,在桂花面前低三下四地求王支书,他感到汗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