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说的“人家”自然指的是父亲,还有林。母亲千劝万劝的也不起一丝一毫的效果,无奈的母亲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母亲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这辈子怎么碰上这么一群不知好歹的人呢?父亲就不用说了,母亲已经领教过了,都一辈子了,吵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结果父亲还是父亲。林当年当兵,为了和父亲争个曲直,一口气十几年没有回家,现在娶妻生子了,当上了师长才回来。经常给家打个电话,问询一下父母的身体,偶尔也打听一下弟、妹的近况。在母亲的心里,林已经正常化了。 母亲认为晶会让她省心一些,女孩子嘛,没想到的是,晶更不让人省心,扎在一堆男人中间,舞枪弄棒的,弄得母亲的心一抖一抖的。三十来岁的大姑娘了,也不结婚,整日没白没黑地在外面疯着,让母亲一点也不省心。 海从小到大都是一副姑娘般的性格,自尊心比谁都qiáng。按理说,他学习不好,没父亲什么责任,兵没当好更没父亲什么责任。他这没当好那没当好的,在一般人的眼里,海这个人就废了。现在又要当什么作家,说什么混不出个人样来就不回家了,看样子,海这种一意孤行要进行到底了。
母亲受不了了,她无论如何要拯救海。在她的印象里,只要海有个姑娘能拴住他的心,这孩子还是可以救药的。那么又有哪个姑娘能走进海的心灵呢?母亲吸取了前几次失败的教训,这次,她要为海张罗一个知根知底的。
那一年,gān休所李满屯的姑娘大学毕业了。李满屯给父亲当过后勤部长,现在也住进了gān休所。李满屯的姑娘叫李纹,学的就是中文。海当年梦想着学中文,结果没考上,后来当兵去了。李纹姑娘毕业后,现在一家中学当老师,也是老大不小了,高不成低不就的样子,介绍了无数的男朋友,她愣是没有一个看上眼的,让父母也跟着操碎了心。
那天在gān休所里,母亲和李满屯说起了各自的儿子和女儿,都是一脸的愁容。后来李满屯一拍大腿说:小时候,你们家的海和我家的小纹是不错的,还不如让他们那个呢。
李满屯这么一说,母亲眼前呼啦一下子就亮了,她也一拍大腿,可不是咋的,就这么定了!
母亲为了慎重,她和父亲要把李纹小姐叫到家里过目一番。李纹小时候他们是有印象的,扎着两个小辫子,跟在海这些男孩子后面疯玩儿。自从住进gān休所后,尤其是李纹上大学一直到工作,他们已经很难再见到李纹了。毕竟是年轻人和老人活动的空间不一样了。
很快李纹小姐在李满屯的安排下来家了一趟,由李满屯陪着。谁都没把话说破,三个老人大着嗓门说一些山高水长的话,李纹像小猫似的这看看那瞧瞧,乖得很。后来,她在一本影集里看见了海的一张照片,她的眼睛就亮了。李纹上过四年大学,现在又是人民教师,她的情商是不低的,父亲带她到这里来,她心里是什么都明白的。也就是说,这么多年她心里一直记挂着海,以前谈过那么多男朋友都没有成功,多多少少和海有一定的关系。
李满屯带着李纹小姐走了之后,父亲和母亲有了如下对话。
母亲说:老石呀,你看这姑娘咋样?
父亲说:我看差不离,海那小子都要成了废人了,能找这样姑娘当老婆就算老石家祖坟烧高香了。
母亲也说:这姑娘乖得跟猫似的,我打心眼儿里喜欢。
父亲说:那就这么定吧。
母亲为了安排海和李纹见面也是费了一番苦心的。星期 日的时候,她把父亲打发走了,然后给海打电话,她在电话 里有气无力地说:海呀,妈病了,快不行了,你要是回来晚 一步,就不一定见到妈了。
海对母亲的电话将信将疑的,以前母亲也骗过海。这回海就说:妈,你别骗我,你知道“láng来了”的故事吗?
母亲说:妈现在快不行了,啥都记不得了,你快回来吧。
母亲最后又说了句:你爸不在家,你不回来就没人管我 了。
母亲这句话起到了作用,就是母亲骗他,只要父亲不在家,他回来一趟也是可以的。于是他暂时和他心爱的小说告别,匆匆地回来了。
海一走进家门,就发现又一次上当了。母亲正和李纹小姐在客厅里谈笑风生呢,海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站在那里。 母亲就扑过去,她怕海半途而废缩回去,以前曾经有过这样的教训。她一把把海拽进屋内。 母亲说:海,你看谁来了。 李纹小姐也站起来了,她又乖得跟猫似的了。 海自然认识李纹,虽说几年没见了,但海对她一点都不陌生。
海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来gān什么?
两人就怔在那里。
还是李纹小姐有涵养,不仅没有恼反而笑着说:我来看你呀。
海别无选择,只能坐在沙发上了。母亲见势也就上楼了,但她的每根神经都没闲着,不停地引颈谛听着楼下的动静。她希望海和李纹说得时间越长越好,最好是谈着谈着就不走了。
楼下的海和李纹并没有说什么,大部分时间是李纹在说,说自己的大学生活,说当人民教师的体验。海冷着脸听,态度自然是不冷不热的样子。
李纹说了一气才反应过来,冲着海说:你怎么不说话?
海站起来说:你有话找我妈说吧,我还忙着呢。
然后冲楼上大声地喊:妈,没事我走了。
海真的走了。等母亲从楼上走下来,海已经没影了,只剩下形只影单的李纹站在那里。最后李纹留下一句话:你儿子怎么这样?说完也走了,母亲的心又凉了。
父亲很快就回来了,其实他并没有走多远,他一直在附近观察着动静。见海和李纹相继走出来,他就感到没戏了。一进门便冲着发呆的母亲说:我说过海这小子是扶不上墙的东西,以后他的事咱们少管。
母亲真的是欲哭无泪了。
后来这事让晶知道了,晶大咧咧地说:你们别管了。我知道海喜欢什么样的,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晶果然说到做到,没多久,晶便领着一个叫杨花花的女公安出现在海的面前。杨花花刚从警校毕业,正在晶的手下实习,现在晶已经是中队长了。杨花花二十有四,她长得和名字一点也不相符,身体很健壮,有点黑,经常放声笑,还能喝酒,也大块吃肉。这都是后来海了解到的。
当晶带着杨花花出现在海的面前时,海的一双眼就直了,他痴痴呆呆地望着杨花花。杨花花就笑着冲海说:你小子看啥呢? 海被爱情击中了。 从那以后,人们经常可以看到,海像个小学生似的手捧着鲜花站在公安局门口,等着杨花花的出现。七老八十的父亲除了操心三个孩子,让他更加记挂的便是老家蘑菇屯儿那片土地,以及生活在那里的乡亲们。 父亲所熟悉的那帮老人大都不在了,就是健在的也已经是老眼昏花没有什么作为了。他们也同样惦念着gān休所的父亲,可他们都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他们把对父亲的怀念只能挂在嘴上说说,他们怀念当年走进城里,来到父亲家里,大碗吃肉大碗喝酒的岁月,以及他们离开城里,穿着父亲送给他们的军装,以及缝纫机什么的,那样的日子是多么美好哇。父亲的乡亲怀念着那些美好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