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秋莎读邱云飞的信时,竟读出了酸酸的意思,她从来没有这么思念过他。柳北出生时,他还在延安,那时她没觉得有什么,以前,虽然他们不在一起,可他们一直在一个部队里,部队不管走到哪,她都是清楚的,开战的时候,她去阵地上抢救伤员,有时她还能碰见他。现在不一样了,邱云飞是出国作战,远离祖国,远离亲人,她没有理由不想他。她还想医院那些战友以及马院长,他们现在都好吗?此时的她恨不能生出一双翅膀,飞到朝鲜去,飞到在朝鲜战斗中的那些亲人和战友们的身边去。
第二天,柳秋莎和章梅见面时,就说到了亲人的信。柳秋莎说:老胡来信了吧。
章梅说:来了还不如不来,一句话都没说我,就说想孩子。
柳秋莎说:不能吧,怎么会呢?
章梅从怀里掏出信道:不信你看看。
柳秋莎打开了胡一百的信,那封信果然写得很简单,上来就说:我很好,不必挂念。我现在就想儿子,想望岛,你一定把我儿子带好,等我在前方把美国人赶回老家去,我就可以回国看望我儿子了,对了,孩子出生了,就让他叫胡望朝,记住了,就叫胡望朝,不能叫别的……
柳秋莎看完信就笑了,她没觉得胡师长的信有多么简单,直截了当,该说的都说了,实实在在。她暗自在心里把邱云飞和胡一百的信在内心比较了一番,邱云飞的信让她心里热乎乎的,cháocháo的,动动的。胡一百的信,一下子就把人的心砸实了。
她再看章梅时,心里就多了份庆幸,庆幸邱云飞的信如诗如歌,那封信让柳秋莎的心里高兴了好一阵子。
开chūn的时候,先是章梅的孩子出生了,果然又是个男孩,名字果然就叫胡望朝,在章梅生产的过程中,柳秋莎当仁不让地跑前忙后,那几天,她还把胡望岛接回家住了些日子。
不久,柳秋莎生产了,从肚子疼到孩子生出来,前后不到一个小时,按柳秋莎自己的话说:都生过俩了,生第三个就像上趟厕所那么容易。
孩子落地第一声啼哭后,她撑起身子就往孩子的裆下看,果然是个男孩。这回她满意了,她踏实了。从怀第一个孩子开始,她就盼着生个男孩,现在终于盼到了。
她满意了,冲接生的医生护士说:终于生了个带把的,以后再也不生了。
孩子起名就叫邱柳东。
48.马院长牺牲了
就在邱柳东会喊妈妈的时候,一个噩耗从朝鲜传了回来,马院长牺牲了。据留守处的人说,敌人轰炸了后方医院,马院长被敌人的pào弹炸死了。
当柳秋莎和章梅听到马院长牺牲的消息时,俩人都惊呆了,她们做梦也没有想到,马院长会牺牲。
毕竟马院长在后方医院工作,马院长的牺牲,让两人同时感觉到战争离自己并不遥远。
那天夜里,哄睡了三个孩子,柳秋莎在灯下给邱云飞写信,她也想把信写得诗情画意一些,可她却做不到,于是她就学胡师长的样子,有啥说啥了,她的信是这么写的:云飞:我和孩子都很好,不要惦念。马院长牺牲了,他是个好人,老革命了,你要替他报仇。少拿笔,多拿枪,多杀美国鬼子,千万别吃闲饭……
信发走了,接下来,她就剩下了等待。在等待的日子里,柳北上了小学,柳东会蹒跚着走路了。就在这时,邱云飞从朝鲜战场上回来了一趟,他是志愿军回国汇报的代表团中的一员,这时的邱云飞已经出了大名了。他已经成长为著名的战地新闻工作者了。国内的大报《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经常有他在前线采写的通讯报道。他在北京向毛主席和党中央汇报完工作,回到家里住了几天,直到这时,柳秋莎才知道邱云飞已经成了志愿军的名人了。
邱云飞又一次入朝之后,她开始关心报纸上的内容和消息了。从那以后,她就会隔三岔五地在报纸上看到邱云飞写的文章,邱云飞的文章写得很感人。柳秋莎对胜利充满了希望。
章梅也看报纸,有时,她读完邱云飞的文章,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就红了,然后就为邱云飞抱不平说:秋莎,以后你别说邱云飞吃闲饭了,他的文章写得很感人呢。
柳秋莎心里高兴,但嘴上还是说:写个文章算啥,不杀敌人就是吃闲饭的。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是满足和高兴的。从那时起,她把能看到的邱云飞写的文章都剪了下来,有时她当着孩子的面就朗读那些文章,读完了就大声地问孩子们:你们知道这文章是谁写的吗?
孩子们当然不知道,就瞪着眼睛看着她,她就说,是你们的爸爸写的,你们的爸爸叫邱云飞,你们都要记住了。
三个孩子就点头,邱柳东就含混不清地说:爸爸叫邱云飞。
柳东正是学说话的年龄,乖巧得很。
柳秋莎一边忙着留守处的工作,一边照看着三个孩子。
邱柳南上了小学,邱柳东也上幼儿园了。朝鲜战争取得了胜利,大部队开始陆续回国了。自己部队回国的时候,柳秋莎和章梅以及留守的人,都去车站迎接去了。
当她们看到那些熟悉的战友和亲人冲她们微笑挥手时,他们拥抱在一起,哭成了一团。当她们得知那些熟悉的战友永远不能回来时,她们又一次哭了,幸福与悲痛混杂在一起。
胡一百此时已经被任命为军区副参谋长了,他一下火车便寻找自己的孩子,他先看见了胡望岛,然后又看见了胡望朝,他奔过去,先是举起了胡望岛,胡望岛都是个大孩子了,他很生分地冲父亲说:爸,你这是gān啥?放下我。当他举起胡望朝时,胡望朝突然嘹亮地哭起来。胡一百就哈哈大笑着说:像我儿子,连哭都这么有劲。
邱云飞是回到家后见到三个孩子的。柳北和柳南已经懂事了。她们躲在母亲的身后既熟悉又陌生地望着父亲,她们想上前说话,可又不知说什么,就那么站着。
柳东站在那里,完全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他对父亲太陌生了。当邱云飞微笑着抚摸了柳北和柳南的辫子以及小脸时,柳东就一直那么表情茫然地看着,当父亲的手摸在自己的头上,又要摸他的脸时,他突然一口咬住了父亲的手指。父亲大叫了一声,抽出了手指。柳东就横眉立目地冲父亲说:你摸我gān啥,你是个坏人。
柳秋莎弯腰打了柳东的脸一下,心疼又着急地说:他是你爸。
柳东就梗着脖子说:他不是我爸。柳秋莎说:他不是你爸,那谁是你爸。柳东不说话,就那么审视地望着父亲。
柳东是秋莎最喜欢的孩子,重男轻女的观念在她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现在柳北和柳南已经单独睡在别处一个房间了,惟有柳东还和母亲睡在一张chuáng上。邱云飞回来了,晚上睡觉就成了一个问题。在这之前,柳秋莎是准备让柳东睡小chuáng上的她在大chuáng旁又支了一个小chuáng。可柳东却不gān,他先躺在了chuáng上,等柳秋莎上chuáng的时候,他愉快地接纳了,轮到邱云飞时,他突然嗷地一声叫了起来,说什么也不让邱云飞上chuáng,还又踢又咬的。柳秋莎无奈,邱云飞也无奈,柳秋莎就叹口气说:要不,你先在小chuáng上凑合一会儿。邱云飞别无选择地弓着身子躺在了小chuáng上。柳秋莎和邱云飞都在想,等柳东睡着了,再说吧。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柳东却不想睡了。柳秋莎关了灯,他仍在黑暗中坐着,戒备又仇视地盯着邱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