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百真想上去再抽儿子两个耳光,但他还是忍住了。如今儿子五大三粗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开始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收拾动儿子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大骂:混账,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了。你扔下柳南一个人回来,你是个逃兵,你知道不知道?
望岛就梗着脖子说:我不是从前的我了,我现在长大了,这么多年你没管过我,我照样活得挺好,咋样?
父亲的棍子终于抡了过来,打在望岛的腰上。望岛认真地看了一眼父亲,平静地说: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你看不上我,我走还不行。说完,他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义无反顾地又一次走出了家门。
章梅就说:你看看,儿子在家里还没坐热呢,你就把他赶出去了。
胡一百气呼呼地拎着棍子一圈圈地在屋里转,呼吸也牛样地喘。他说:混账,真他妈混账。
毕竟不是10年前了,望岛的腰挺硬了,他是连职gān部转业,他什么都见过了。
于是,他离家出走,把自己安顿在同学家里,等着市转业办公室安置工作。
胡一百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走了,他没处发火,便一个电话打给了崔师长。他上来就训斥:小崔呀,你还讲不讲原则,你为啥让望岛转业。
崔师长就说:首长,大势所趋呀,骑兵团撤销了。
胡一百又说:骑兵团撤了,不是还有别的守备团嘛,gān嘛不让他去那里。
崔师长又说:首长呀,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志向,就让他们奔着志向去吧,你不是也退了,再过一个月零三天,我也该退了。
胡一百就不想多说什么,气呼呼地把电话挂上了。后来章梅也对他说:望岛转业,就让他转吧,老在部队里呆着,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人挪活,树挪死。
胡一百就冲章梅吼:混账,你们都是逃兵。
听老胡这么说,章梅就反驳道:啥逃兵不逃兵的,你也退了,我也退了,难道咱们也是逃兵。
胡一百就疯了似的从这屋走到那屋,看什么都不顺眼,不停地摔东打西的。章梅在后面就颠颠地跟着收拾,一边收拾一边说:老胡你消消气吧,孩子大了,随他去吧。
102.两位母亲的担心
那些日子,胡一百都没脸出门见人了,他最怕见的就是柳秋莎。自己的儿子转业了,就像他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直到望岛被分到了公安局,当上了一名刑警,他才走下楼。当然,这消息也是章梅告诉他的。
才走下楼,他就看见了柳秋莎。柳秋莎正挽着袖子和老王在下象棋。胡一百红头涨脸地说:亲家,我对不住你,真的对不住你呀。
柳秋莎就说:咋的了老胡,咋说这话呢。
胡一百别无选择地说:望岛那个混蛋东西当了逃兵。
在这之前,柳秋莎已经听说望岛转业了,她曾收到柳南的来信,柳南的信写得很平静,她说人各有志,望岛走了就让他走吧,她自己还要在守备师gān下去,坚持到最后一个人。那一刻,柳秋莎一下子喜欢上了柳南。她读着女儿平淡如水的信,激动得要死要活。她抱着邱云飞的肩膀说:这才是我闺女。她说这话时,脸上还淌下两行泪水来。
这时的柳秋莎有十二分颜面面对老胡,她底气十足地冲老胡说:咋样呀老胡,你养的儿子还不如个丫头,我丫头还在部队坚守阵地呢,你的儿子呢,当逃兵了吧。
柳秋莎的话,比打老胡两个耳光还要难受,他咬着牙站在那里,气咻咻地说:这小兔崽子,要是10年前,我一枪把他崩了。
此时的老胡,谁也崩不了了,他只能站在那里自己跟自己较劲了。
柳秋莎知道话说得有些严重了,便又说:老胡,这事也不能怪你,要怪还得怪你儿子,就让他去吧,看他能出息成个啥样。
老胡有了坡下,脸色也好看了一些,他说:亲家,让你笑话了。
胡望岛住在公安局的单身宿舍里再没登过家门。偶尔,也往家里打过几次电话,遇到胡一百接电话,他就把电话挂了,要是母亲接电话,他就会跟母亲讲上两句。
章梅经常做一些好吃的,背着胡一百偷偷给望岛送过去。望岛就来者不拒的样子,送了就吃,不送也不要。每次章梅送去好吃的,他都láng吞虎咽的。章梅就说:望岛,你这样也不是个法儿,柳南不回来,这日子可怎么过?
望岛说:她不回来,我也没有办法。
母亲就叹气,然后说:望岛,你也快30岁了,也不为将来打算?
望岛说:走一步算一步吧。
那时,章梅就隐隐约约地有些担心,她担心儿子的婚姻,可能要到头了。其实,柳秋莎也有这样的预感。望岛回来后,曾到家里来过一次。她当时并没有给望岛好脸色,她认为望岛是逃兵,自己的闺女才是坚守阵地的勇士,她没有理由给一个逃兵好脸色。柳秋莎就说:你自己逃了,把我闺女一个人扔下了。
望岛笑笑说:她不愿意回来。
柳秋莎就不说什么了。后来,邱云飞就埋怨柳秋莎:你看,孩子第一次上门你就这样,多不好。
柳秋莎说:咋的了,我这是客气的,要是放在从前,我一脚把他踢出去。说着就气呼呼地在屋里来回踱步。这时她迫切地想见到柳南,她觉得有许多话要对柳南说。
103.奔赴内蒙古看望女儿
火车载着柳秋莎直奔内蒙古。一路上,柳秋莎的心情很悲壮,有点像她当年从延安赴东北那种感觉。
柳南的部队很好找,她找到柳南时,柳南正在操场上带着一队女兵搞训练。柳秋莎站在那里望着女儿。柳南刚开始并没有看见母亲,她做梦也不会想到母亲会来看她。这些日子柳南瘦了,也有些憔悴。这一切,对柳秋莎来说并不清楚,在她的眼里,女儿大了,变得更加漂亮了。她站在那里想,这就是我的女儿。那种悲壮又一次在柳秋莎的心底升了起来。突然,她的双眼cháo湿了。
也就在这时,柳南发现了母亲。她向前跑了两步,突然又停住了,娘儿俩隔着几步的距离就那么相望着,接下来母女就拥抱在了操场上。多年不见的母女都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就是在宿舍里,她们的话语也不多,更多的时候,她们在用眼神相互jiāo流着、试探着。
柳秋莎望着女儿,觉得女儿真的是长大了。女儿的长大不仅体现在身体上,更重要的是女儿的神态。女儿的神态让她突然觉得女儿成熟了,女儿的眼底埋着刚qiáng、果断。柳秋莎又想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她一直希望在三个孩子中,有一个孩子能像自己,今天,她终于找到了,眼前的柳南就是年轻时的自己。想到这,她沉寂了多年的心,呼啦一下子就打开了,见亮了。柳秋莎从来没感到这么踏实和幸福。那天,她冷静着说:柳南,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柳南答非所问地说:爸爸好吗?一家人都好吗?
柳秋莎望着女儿,目光穿过女儿的眼神,一直走进女儿的心里。她说:你留在部队我支持你。没啥大不了的,剩下你一个人照样过日子,孩子,你记住,从今以后部队就是你的家,妈永远跟你在一起。
柳南终于控制不住了,她大叫了一声:妈——便扑到母亲的怀里。柳南哭了,这是她离开家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痛痛快快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