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王旺就找到肖石说:别急,咱们半夜吃狗肉。
几天前,王旺就发现了那只狗,那是一只huáng狗,长得很肥硕,经常在夜晚时分从连队的墙dòng里钻到院子里来。那个墙dòng是留给淌雨水的,过盛的雨水就从那个墙dòng流走了,常年冲涮的缘故,那个墙dòng就越来越大了,到后来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huáng狗轻而易举地就能从那个dòng里爬到连队院子里来。狗之所以要进连队院子,因为在这之前,连队杀了一头猪,下水、骨头什么的被扔在了菜地里,huáng狗就是嗅到了这样的味道才来偷食的。看来huáng狗经常gān这样的勾当,所以它异常肥硕。据王旺分析,那只huáng狗一定是不远处那个村子里的,具体是谁家的他就说不清了。不管是谁家的,总之,王旺铁定了要在肖石过生日这天吃它的肉。
黑天的时候,王旺用电话线在那个墙dòng上做了一个套,然后他手里提了一只棍子埋伏在菜地里,这时王旺像一个真正的战士埋伏在前沿阵地,随时准备出去。
那只该死的狗果然在连队熄灯哨chuī响不久准时出现了,以前畅通无阻的墙dòng今天huáng狗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它被电话线套中了腰,huáng狗费尽气力地在和电话线撕扯,这时的王旺一个恶虎扑食从菜地里窜出去,抡起手中的棍子照准狗头砸去,可怜的huáng狗还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便一命呜呼了。
肖石一直躲在宿舍里观察动静,王旺埋伏前已经反复jiāo待过了,不让肖石出来,以免惊动huáng狗,弄个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样的话,他会觉得辜负了他和肖石战友加兄弟的情谊。
肖石在宿舍里确认王旺得手后,借着夜色的掩护也冲将出去。两人齐心协力地把huáng狗拖进了水房。一切工具王旺在白天的时候已经准备好了,刀是菜刀,从炊事班借来的,他借刀时没说要杀狗,而是说要替炊事班磨刀,在这之前,王旺做好人好事时,经常帮炊事班磨刀。一千瓦的电炉子是从雷达阵地上拿下来的,工程车里没有取暖设备,这只电炉是冬天用来取暖的,夏天的时候没人用,就闲置在那里,今天王旺把它拿来,没人理会这只电炉的暂时失踪。
刀是快刀,被王旺磨过了。只是剥狗皮时王旺和肖石遇到了点麻烦,他们剥狗皮没什么经验,让狗毛沾在了肉上,这也没有影响两个人的情绪,他们两人齐心协力,生拉硬扯地总算把狗皮剥完了。
电炉早就烧上了,上面坐着王旺盛满水的脸盆,脸盆洗过了,看着很gān净,然后王旺和肖石把一块块切割的狗肉放进沸滚的脸盆里。最后又把肖石的脸盆扣在了上面。水烧着狗肉在脸盆里显得很欢畅,咕咕噜噜地响成了一片。在等待狗肉煮熟的这一段时间里,王旺和肖石很快清理了现场。狗皮呀、骨头、下水什么的,被王旺埋进了菜地,血呀、毛呀什么的,被肖石用水冲得溜gān净。剩下的时间内,就是等待了,酒王旺已经准备好了,正在他兜里揣者,鼓鼓的,像揣了一枚炸弹。
慢慢地,狗肉的香味开始飘散出来。两人的肚子在香味的引诱下也开始咕咕地叫,两人一边咽着口水,一边望着远天的星星,等着狗肉煮烂。
不知是狗肉的香味,还是尿憋的,总之连长醒了过来,醒来后的连长轻而易举地就发现了王旺和肖石,此时狗肉已经烂了,两人伸出四只手正在盆子里躲躲闪闪地在撕扯狗肉,酒瓶子已经打开了,水房里满是酒味和狗肉的香气。
就在此刻,连长发现了他们,手电的光束明晃晃地照在二人的身上,以及他们中间那盆狗肉。王旺和肖石就皮影似的定格在那里。
当时两个人的潜意识里,是很在意连长发现他们的。两人都是刚当满连年兵,按照指导员的话来说,日子还长着呢。两人在连队的现实处境是,表现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两人真实的意愿都想进步,要是入不上党,年底的时候,被嘉个奖什么的也不错。所以才有两个人不知如何是好的定格。
不知为什么,连长打着手电,罩住两人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深吸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
反应过来的王旺说:今天是肖石的生日。
肖石也说:对,是我的生日。
连长又沉默了一会,突然关上手电,转身走了。
黑暗中留下两人在那很空dòng地琢磨。
连长这是怎么了?王旺说。
就是,他要gān什么?肖石也说。
会不会给咱俩处分?王旺说。
说不好。肖石说。
接下来,两人的嘴又对着酒瓶子喝了几口。撕扯着肉也吃了两块,却吃喝得很没有滋味。
王旺说:要不把狗腿给连长送去吧?
肖石说:他能要么?
王旺说:反正他都看见了,不要就不要。
肖石说:也行。
王旺就从盆里热气腾腾地捞出两只狗大腿,水淋淋地提着,借着夜色向连长宿舍摸去。
不一会王旺回来了。
肖石就问:收下了?
王旺:收下了。
肖石:他说什么了?
王旺:他什么也没说,正摸着黑在chuáng上坐着呢。
肖石:那你咋说的?
王旺:我说这是两只狗腿,连长你趁热吃吧。
肖石:就这些?
王旺:就这些。
接下来两人就不说话了,喝酒,吃肉。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两人就把连长忘记了。又说起了友谊,以及生日。
王旺大着舌头说:咱哥俩喝。
肖石也说:喝。
王旺说:管他喝,祝你生日快乐。
肖石说:今天这个生日,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两人这时什么都无所谓了,什么进步呀,连长什么的,都抛在了脑后,只剩下了喝酒。
天快亮的时候,酒喝完了,那盆狗肉也被两人吃gān净了。许多年以后,两人回忆起当晚的情形,还惊叹两个人的食量。除了两只狗大腿送给连长之外,他们把一只狗几乎吃光了。两人离开水房的时候,没有忘记把一切都打扫gān净,跟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两人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早晨,两人出操的时候,都红着眼睛,跑步时,脚步明显的不稳,有几次还差一点摔倒,引来了连长怪异的目光。
第二天中午,两人谁也没去食堂吃饭。
那天中午,连长提着两只狗腿走进了食堂,冲炊事员说:这是昨晚村长送来的,切一切,每人分几块。
那天中午,兵们都吃到了几块狗肉。
王旺和肖石听到这一结果时,是兵们和他们说的,兵们很惋惜两人没有吃到狗肉。两人就对望一眼,目光中充满了困惑。他们担心连长找他们秋后算账,那些日子,两人表现得异常的好。
日子过去了一天,又过去了一天。很多日子过去了,仍没有连长找他们算账的迹象。直到有一天,村长又提着一瓶酒走进连队,连长挺远就热情地打招呼:老李呀,你给我送狗大腿怎么不叫醒我。
李村长就说:龚连长,我啥时给你送狗腿了。
连长就满脸惑色地望着村长。
王旺和肖石两人听到了,又相互着瞅一瞅,直到一年以后,连长也莫名其妙地住了一次院,后来又莫名其妙地转业了。兵们才知道,原来连长有夜游的毛病。有夜游毛病的连长没能在医院治好自己的病,只能转业了。后来连长就离开了连队。当然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