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亮很活跃,只要师里有出人头地的事都会和他有关。比方“八一”、“十一”等重大场合的晚会,还有师部院里的各种标语、口号的书写,都有梁亮的参与。师医院许多女孩子都在暗恋着梁亮,她们把梁亮想象成白马王子、梦中情人。梁亮这是第一次住进师医院,他不像有些年轻gān部有事没事总爱往师医院跑,为的就是能和师医院那些女兵套套瓷,或者为得到一张笑脸、几句玩笑什么的。梁亮从来都不,他见到师医院这些女孩子时,从来都是目不斜视。他越是这样,就越惹得那些女孩子心里痒痒的。
前不久,梁亮在一次越障训练中,不小心把小腿摔骨折了,没有办法,他住进了师医院。骨折的小腿重新接过了,打着厚厚的石膏,在医院里休养。梁亮住院,成了师里那些女孩子的节日,她们整天嘻嘻哈哈、有事没事地就来找梁亮。梁亮住院的确够闷的了,平时陪伴他的就是一个“红灯”牌半导体收音机,能有人来陪他说话,他是不会拒绝的。但他和这些护士,还有女兵一直保持着合适的界线和距离。那些日子,他换下来的衣服总有人抢着去洗,包括他的内衣。梁亮觉得这样很不好,就自己拄着拐,挪到水房里自己去洗。
李静是负责梁亮这间病房的护士,每天都要出入病房几次,给病人分药、打针、测体温什么的,李静似乎对梁亮没有那些女孩子那么热乎,她和梁亮打jiāo道从来都是严肃认真的,没事也从不多说什么。
她对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梁亮,这是你的药。说过了,盯一眼梁亮就出去了。
李静不和他多说什么,也是因为李静的漂亮,李静被称为师里的第一美女,别人都这么说,这一点她心里也清楚,也有陈大虎的追求为证。
陈大虎是师机关训练科的参谋,这些都不能说明陈大虎的身份,要想说明陈大虎身份的最好办法就得提他的父亲。他的父亲不仅全军区的人都知道,差不多全国的人都知道,那就是军区的陈司令员。据说陈司令员和林彪的关系不一般,两人在长征的时候就是好战友,这么多年的硝烟烽火 ,两人结下了生死友谊,有一段时间曾流传,林彪向毛主席建议要把陈司令员调到军委去工作,只因后来林彪出逃,又被摔了下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但陈司令员的位置一直没人能撼动。林彪在时他是司令员,林彪不在了,他仍是司令员,可见他在毛主席心中的分量。
陈司令的公子陈大虎有一阵子追求李静都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只要一下班,他几乎就泡在师医院里,不停地笑脸冲李静微笑,千方百计要讨得李静的欢心。师医院里那么多女孩子,他不对别人动心,偏偏对李静动心,这足以说明李静不是一般的人物。李静不仅人漂亮,家庭出身也好,她父亲是省军区的政委。虽然省军区和大军区还差着一大截,但是那也算是高gān了。李静的父亲和陈司令关系也不一般,传达室说李静的父亲曾给陈司令当过通讯员,那时陈司令还只是名营长。这子一辈父一辈的关系,谁看了都眼馋。就在人们以为陈大虎和李静这对金童玉女将要走到一起时,人们突然很少见到陈大虎在师医院里出入的身影了。不久就有消息说,陈大虎又爱上了军区文工团的独唱演员马莉莎。所有的人都认识马莉莎,因为他们看过她的演出,她最拿手的曲目是《南泥湾》和《绣红旗》。她用嘹亮的嗓子唱歌时,让人们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郭兰英。陈大虎爱上马莉莎,人们能够理解,很快人们就不再关心李静和陈大虎的关系了,但人们心里都清楚,是陈大虎把李静给甩了,人家看上更好的了。
也可能是经历了这样的一次挫折,李静变得与众不同起来。她用冷漠和尊严把自己遭受挫折的心灵包裹了起来。她不再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更不愿意随便把自己的恋情jiāo给男人了。
李静对梁亮是有好感的,在那个审美单一的年代里,谁见了梁亮这么优秀的军官,都会动心的。李静在私下里也对梁亮动过心,只不过她不会像那些女孩子一样那么表现罢了。因为她漂亮,因为她和陈大虎有过那么一段,还因为自己的父亲是省军区的政委,诸如此类的优越条件,足以让李静卓尔不群起来。
梁亮对李静的看法也是与众不同的,她越是表现得不一样,他越觉得李静和那些热情似火的女兵不能等同。梁亮很少来师医院,因此,他对李静和这些女兵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但他一眼就能看出李静和其他女兵是不一样的,不仅因为李静的冷漠,也不是因为李静的漂亮,这些都不全是,重要的是李静身上有股劲儿,有股与众不同的劲儿,这种劲儿让梁亮对李静充满了好奇和好感。他每次见到款款走进病房的李静时,心里的什么东西就会动一动,然后他的目光就随着李静的身影动来动去的。
李静不和他多说什么,分完药,jiāo代几句服药的注意事项就走了。有时不经意间,两人的目光快速地碰撞在一起,就又很快地躲开了。李静走后,梁亮躺在病chuáng上望着天棚,呆呆地愣一会儿神。
二
处于朦胧恋情中的男女,俩人之间有时就隔着纸那么薄的一层东西,一旦捅破了,就会进入一种崭新的天地。
拉近两个人距离的,还是梁亮那种追求完美的jīng神。因小腿骨折而在病chuáng上躺了一个多月的梁亮,终于迎来了拆掉腿上石膏的日子,也就是说,他拆掉腿上的石膏,就可以自由地走路了。石膏拆掉了,医生和梁亮都怔住了,梁亮的小腿在接骨时并没有完全复位,也就是说,他现在的大腿和小腿并没有在一条直线上,直接的后果就是,他的伤腿将永远不能像摔伤前那么行走了。梁亮傻了,医生因失误也哀叹连连。
豆大的汗珠从梁亮的头上滚落下来,他变腔变调地说:医生,有没有办法让我的腿再重新接一次?
医生下意识地答:除非再断一次。
梁亮盯着自己接错位的腿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眼医生,然后一拐一拐地向病房里走去。他走进病房后,就用被子蒙住了头,在chuáng上躺了好久,在这期间李静来查了几次病房,她看见梁亮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看到这个样子,她想说点什么,但看见他一动不动的,安慰的话都到了嘴边,就又咽回去了。
梁亮这种样子一直持续到了中午。此时,正是医生和护士jiāo班的时候,他们听到梁亮的病房传来石破天惊的一声巨响。当医生、护士拥进梁亮的病房时,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梁亮把那条伤腿插在chuáng头的栏杆里,chuáng头是铁的,刷了一层白漆。梁亮用铁chuáng头再一次把自己的伤腿弄折了,梁亮已晕在了chuáng上。
梁亮把自己接错位的腿再一次弄折的消息,被演绎成许多版本传开了。不管是哪种说法都让人震惊,他们一律对梁亮追求完美的行为深深地折服。那种疼痛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就是能够忍受,也不一定有勇气去那么尝试。梁亮这么做了,做得很彻底,他让自己那条不完美的腿,又从伤处齐齐地断裂了。
当李静闯进病房时,她看到昏死过去的梁亮,嘴里还死死地咬着chuáng单,让她无法使梁亮的嘴与chuáng单分开,最后她只能用剪刀把chuáng单剪开。当场梁亮就被推进手术室里,又一次接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