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玲经过一天一夜的思考,这时她已经考虑成熟了,冷静地说:你要跟我爹保证,你一准能留在部队提gān。
刘双林笑着说:那是自然,一回到部队,领导就该给我打提gān的报告了。
李亚玲又说:你好好跟我爹说,不许急。
刘双林说:我不急,我要好好说。
晚霞还没有落山时,他们来到了李亚玲的家门前。李支书披了件衣服,正站在院子里吸烟,他的样子很支书,举手投足的非常像个gān部。
他一眼就看到了刘双林,以及刘双林手上提着的东西,接下来,他又看到了自己的闺女亚玲,他差不多在最短的时间内就把问题分析清楚了。他当了几十年的支书了,在放马沟谁一张嘴,想说什么话,他一清二楚。此时的李支书,脸色就有些不好看,yīnyīn的。
刘双林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窗台上,转回身就冲李支书敬了个军礼,然后伸出手,一边说:支书,我双林来看你来了。
他的意思是要和李支书握握手,他现在已经是光荣的解放军战士了。从身份上说,也可以和支书称同志了,同志之间握手是一种礼节。
没想到的是,李支书没有伸出手来,还把手背在了身后,他的鼻子只是哼了哼,看也没看刘双林放在窗台上的礼品。
刘双林受了打击,但他并不气馁,又从兜里拿出一盒烟,递一支给李支书,李支书沉吟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他并没有叼在嘴上,而是把烟夹在了耳朵上。刘双林点燃的火柴一直燃到尽头,他才扔掉。从心理上,刘双林就短了半截。刚进门时,他的腰是挺直的,此时他的腰弯了下来,以前想好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他瞅着支书一遍遍地说:我就要入党了,离提gān的日子也不远了。
他一连说了好几遍,这时他觉得自己口gān舌燥。
李支书很不耐烦的样子,背着手,耳朵上夹着刘双林的烟,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刘双林就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他的眼睛随着李支书转来转去。
李支书终于说话了:huáng鼠láng给jī拜年,有事说事,你要gān啥就说吧。
让刘双林没有想到的是,两年的部队生活仍没改变李支书对自己的看法。李支书是很威严的,他对放马沟大队的所有人说话的口气都是这样,虽然刘双林暂时不是放马沟的人了,而是一名解放军战士,可李支书仍然像对待村民一样对待他。刘双林把所有的困难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李支书会这么对待他。
站在一旁的李亚玲受不住了,她叫了一声爹,说:双林今天来是有正经事跟你说。
刘双林腿一弯,不知怎么就跪下了,他颤着声说:叔,我想和亚玲定亲。
这回李支书立住了,他弯下腰瞅着刘双林说:和我家闺女定亲?笑话!你是啥人?!
刘双林就说:我马上就入党了,离提gān也不远了。
李亚玲也说:双林真的能提gān,爹你就信他一次吧。
李支书乐了,他又直起腰说:好哇,那就等你提了gān,再和我家闺女订婚吧,到时候我举双手赞成。
话说到这个分儿上,刘双林只能从地上爬起来了,他嗫嚅地又叫了一声:叔,我过两天就要走了,你看能不能让我和亚玲把婚事先订下来?
李支书就挥挥手说:这话等你提了gān再说吧。
说完就回屋去了,把刘双林撇在一边。
刘双林gāngān硬硬地又站了一会儿,看了李亚玲一眼,转身就往外走。李支书忽然大喝一声:站住!
刘双林就站住了。
李支书风一样地从屋里出来,提起那些礼品掼在刘双林的怀里,说:东西你拿回去孝敬你妈去吧。
刘双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还是委屈地接住了,耸着身子,灰溜溜地走进了夜色中。
李亚玲也感到了委屈,她含泪叫了一声:爹,你不该这样对他。
李支书说: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胡chuī瞎侃的。我敢说,过不了两年,他还得回到咱放马沟来,你就甘心嫁给这样没出息的人?
李支书已经给刘双林盖棺定论了,李亚玲也就没有了主意。
意外
那一阵子,李亚玲的心情是困惑和茫然的,她一面想接近刘双林,在她的内心里一直希望刘双林真的能提gān,那样她也就能拯救自己了。同时,她也担心万一刘双林提不成gān,就不得不回来再当农民,她无论如何是不能找个农民的。凭李亚玲现在的条件,如果在农村找的话,也能找到吃公家饭的,比如公社中学的老师,或者公社机关的办事员什么的。李亚玲是大队支书的女儿,当着赤脚医生,年轻貌美,在农村能有这样的条件也算是人上人了。刘双林如果回到农村,那就太普通了,家里穷得叮当响,他哥都二十大几的人了还没找到对象,弟弟初中毕业在家务农,老妈又是个药罐子,整天不是这儿不好,就是那儿不得劲的。
爹毅然拒绝刘双林的求亲,也终于让李亚玲冷静下来,她相信爹的判断能力。爹经常说:闺女,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长,相信你爹,不会把你往火坑里推。
李支书的态度表明之后,李亚玲对刘双林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她开始冷淡刘双林。刘双林再去接她时,不管刘双林怎么热乎,她都变得无动于衷了。
刘双林受到了挫折,他说话的口气就虚了起来。他说:亚玲,你爹不同意,我不怪他。只要你对我好,咱们迟早都能走到一起。
他还说:亚玲,我这次回去一准能入党。
他又说:等入党了,下一个目标就是提gān。
他说这些时,李亚玲一声不吭,低着头匆匆地往前走。
刘双林就又说:亚玲,咱俩的关系到底咋整,你给我一个痛快话。
李亚玲立住脚,冲刘双林认真地道:刘双林同志,以后我们就当是普通朋友吧。
刘双林的样子像要哭出来,他抹了一把gān涩的眼睛说:那我以后给你写信,行不?
李亚玲不说话,仍低着头往前走去。
他紧跟两步说:我给你写信,你可得回信呀。要不然,我剃头挑子一头热,那还有啥意思?
李亚玲就委婉地说:我要是有时间就给你回信。
刘双林也只好这样草草收场了,他明天就要归队了,他把李亚玲拿下的想法就这么落空了。但他心里还残存着一线希望,只要自己能超期服役,入党是有希望的,一超期服役就有希望把李亚玲拿下来,到那时,就是他仍回放马沟也不怕了。这辈子能娶上李亚玲这样的媳妇,死都值了。
有时命运真是让人难以琢磨,刘双林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真的能时来运转。
就在他归队的路上,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到了部队所在地,下车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火车站离军营还有十几公里。如果他天亮之前无法归队,那他就超假了,他知道探亲超假意味着什么,也就是说,他会受到部队的处分,以后所有进步的道路也就被堵死了。他连想都没想,提起随身的包就向暗夜里走去。结果事情就发生了。
在一片树林里,他听见两个女人的呼救声,那声音听起来,一个年龄大些,一个年轻一些,两个人在暗夜里喊得撕心裂肺。当时,刘双林知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是迎上去还是跑开,在短短的时间里,他还是思考了一下。他知道,如果这时挺身而出,他就会成为英雄,英雄的后果可想而知:他如果跑掉将会很安全,但注定是一种平淡。对于努力改变命运的刘双林来说,这机会来得太及时了!想到这儿,他放下包,在路边抓起两块石头,英勇地冲进小树林。他看见两个男人在按着地上的两个女子,那两个女人无疑是受害者,她们在挣扎着,嘶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