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子女_石钟山【完结】(38)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张颂去关门,她随后又打开。张颂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躺在chuáng上呆望着天棚想心事。

  李亚玲也不和他说话,坐在桌前嗑着瓜子,并把瓜子壳吐得满地都是。

  第三天的时候,张颂终于从chuáng上坐起来,有气无力地说:那咱们就结吧。

  在这一过程中,张颂一直是被动的。

  婚后的日子里,张颂的情绪一直郁郁寡欢的,他无法面对崭新的二人世界。

  两个人吃完饭之后,李亚玲洗过碗筷就开始铺chuáng了。因为学校规定,她不能在这里过夜,他们的夫妻生活只能提前到傍晚这段时间进行。

  铺完chuáng之后,李亚玲就把自己脱了,躺在了chuáng上。

  张颂并不着急的样子,他坐在桌前看书。

  李亚玲就说:快点,一会儿宿舍那边就该熄灯了。

  张颂仍没有上chuáng的意思。恋爱时,两个人偷偷摸摸的那种感觉没有了,他们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地过夫妻生活了,反倒没了那份甜蜜和冲动。

  李亚玲等不及了,探出身来,把灯关掉了。

  张颂在黑暗中坐了一会儿,开始慢慢地脱衣服了,两个人终于躺在了一起。张颂对李亚玲竟有了一些恶狠狠的味道,工具也不用了。

  李亚玲就喊:工具,工具忘戴了。

  张颂就闷着头说:都结婚了,还工具个什么,爱咋样就咋样吧。

  李亚玲听了这话,想一想张颂说的也有道理,便松弛下来,一心一意地配合着张颂做夫妻间的事。

  完事之后,两个人躺在chuáng上,李亚玲感到很满足。在这种满足中,她就生出了许多懒意,她真想就这么躺下去,一直也不起来,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快到十点的时候,她还是起chuáng了,一边穿衣服一边在心里说: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呀。十点的时候,她就得匆匆地赶到学生宿舍,因为十点一到,宿舍就该熄灯了。

  现在她躺在宿舍的chuáng上,又有了一种踏实感,别的学生还在议论自己分配去向问题,集体愁苦着,叹着气。最后她们一致认为李亚玲是最幸福的人。

  李亚玲很疲劳的样子,在这种同学议论去向的时候,她有一种优越感。可她们这种唉声叹气,影响了她的休息,她便说:别说了,说了也白说,就听天由命吧。

  女生就说:李亚玲,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现在行了,可以名正言顺地留校了,我们呢?议论几句你都不爱听了。

  同学们就有了一种要发火的意思,李亚玲也想抢白几句,可一想到那次大出血时,同学们都为她献了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此时,她真希望马上毕业,离开这种集体宿舍,离开这些让人生厌的同学。

  终于,毕业了。以前欣欣向荣的学院,随着学生一夜之间离去,一下子就空了,这些学生像一阵风似的刮到了社会中,淹没在人海里。

  李亚玲终于如愿以偿地留在了中医学院附属医院,当上了一名实习医生。

  张颂那间筒子楼就是她的家了,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张颂生活在一起了。这是她朝思暮想的城市生活,她终于成为一名城里人了,不仅是城里人,还是一名给城里人看病的医生了。

  不过,章卫平的生活,又是另外一种样子了。

  章卫平的现实生活

  章卫平回城后的日子过得很没有滋味,如同一棵生长在田野里的高粱,突然间失去了水分和阳光。

  他的工作单位是省建委的机关,每个机关办公室里面都摆放着四五张桌子,每张桌子后面都坐着长相各异,但神情却相似的人,这些人被人们统称为机关gān部。章卫平自然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章卫平每天早晨八点走进机关大楼,晚上五点离开,日复一日,这就是他的工作。几个月之后,章卫平的脸就白了,是那种苍白,说话的声音也变小了,不像他在农村的时候,不管是面对扩音器,或者是台下的若gān农民,都是需要他放声高喊的,在农村天高地阔,需要他嘹亮的声音。那时,他是尽兴的,也是激情的。

  没想到的是,他这么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城市,农村原来不属于他,他是属于城市的,他只能在城市里生活了。

  他回城后曾经和父亲有过一次谈话,那时他刚回城不久,还没有到建委报到。父亲章副司令就快要退休了,这一阵子父亲心情很抑郁,也有一种失落。于是父亲就很怀旧,六十多岁的父亲,已经到了怀旧的年龄了。

  父亲说:你呀,不应该从农村回来,不让你当gān部了,你就当个农民嘛,有啥了不起的。农民多好哇,也不用退休,只要还有点儿力气,就能种地锄地,最后死在田地里,那样的日子才是人过的。

  父亲一提起农村,脸上就呈现出极其复杂的神情,有向往有热爱,当然也有幸福,但现在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父亲十几岁离开农村,然后打了几十年的仗,父亲那时的战争是农村包围城市,他一直在和农村打jiāo道,那时部队的骨gān力量也大都是农民出身,其实父亲这一辈子一直在农村和农民打jiāo道。就是部队进城,在没有仗可打的日子里,他管理着队伍,相对来说也是一个半封闭的部队大院生活。军人是什么,那是泥腿子翻身当家做主人的一群人,所以父亲生活在这些人当中显得很有生气,也游刃有余。现在父亲就要离开这个集体,注定了要过那种散兵式的生活了。父亲终于感到了失落,是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心情,父亲的目光中就有了许多焦灼的东西。

  其实父亲才六十多岁,他对生命的理解是,六十多岁正是人生最成熟最辉煌的时候,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离休报告被送到了军委,然后只等着一纸命令,就真正地离休了。

  父亲此时的心情和儿子章卫平的心情如出一辙,都有一种被生活抛弃的意味。章卫平何尝不想扎根在广大的农村,大展自己的青chūn年华呢?是现实让他失去了这样的机会,他怀恋从大队民兵连长成长起来的日子,以及他美好又真切的留在农村时的初恋。那样的日子让他刻骨铭心。

  也许他的身上继承了父亲身上许多不安分的基因,父亲十三岁扔掉放牛鞭,投奔了革命队伍,那时父亲的心里肯定是充满激情和向往的。他十六岁离开学校,毅然决然地要去越南,支援越南人民的抗美游击战,当然他没有成功,他只能去农村了。那时,他的心里仍然燃烧着火一样的青chūn豪情,正当他一路高奏凯歌奔着自己的理想前进的时候,猛然间他发现,前方的路断了,他只能另寻出路。

  在机关工作的日子里,他找到了生活节奏,却找不到自我,他只能把身子耗在小小的办公室,接听电话,填各种报表,然后大家聚在一起没完没了地开会,会议的内容,他一离开办公室就全部忘光了,只剩下开会时的场面。那是怎样一种场面呀,喝茶的,看报纸的,小声jiāo头接耳的,还有拿着记录本胡写乱画的。他知道,每个人都没有把心思放在这种会议上,都各怀着心事打发着上班的八个小时的时光。

  章卫平在机关里生活,有一种上不来气的感觉。他压抑,难受,恨不能推开窗子冲着窗外大喊大叫几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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