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是从师医院出来的,当然毕业后还回师医院。
刘双林的心似乎放下了一半,然后搓着手说:这就好,这就好。
方玮是想在部队gān出些名堂的,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激情和想象。
刘双林说:我担心你毕业就不回师里了。
她说:怎么会?
他说:你是高gān子弟,毕业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单位还不是你自己选?
她说:不,我哪儿也不去,就回师里。
方玮进门的时候,天有些蒙蒙的,刘双林并没有开灯,此时天彻底暗了下来,只有房间电视画面一闪一亮着,两个人就在这朦胧中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
刘双林在这种氛围中感受到了一丝压抑和紧张,他大脑缺氧,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自从他认识方玮,并知道方玮的父亲是军区后勤部长时,他就感受到了一种压抑。仿佛他面对的不是方玮,而是后勤部长,但方玮对他来说,又是魔力无穷,在深深地qiáng烈地吸引着他。
方玮是轻松的,在轻松中,她时时刻刻又感受到了刘双林对自己一次又一次小小的感动。渐渐地,她就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心底里的优越感正一点又一点地凸现出来。
半晌刘双林才说:方玮,你是我带过的兵,我希望你将来能有出息。
方玮就笑一笑。
刘双林又说:你们这些高于子弟肯定和我们想法不一样。
方玮说:那不一定,一切都要靠自己努力,考护校我可没有通过我爸的关系。
刘双林说:那是,那是。
方玮说:其实,我跟你们一样,靠自己走出来的路才踏实。我毕业要是不回师医院,肯定会有人说三道四,所以我一定回师医院。
刘双林说:那样的话,咱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刘双林望着方玮,目光中就多了份内容,在电视光线中闪闪烁烁的。半晌,又是半晌,他嗫嚅着说:方玮,你对未来的个人问题有没有考虑?
方玮当然知道刘双林谈到的个人问题指的是什么,她低下头去,心里就有了些异样的感觉,她摇了摇头。
刘双林又说:你看你家庭条件那么好,对个人问题一定要求很高。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探讨有关个人的问题,在这之前,两个人往来通信中,并没有谈论过这样的话题。
方玮说:家庭不家庭的我没考虑过,咱们每个人都不能靠家庭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的理想。
刘双林此时已经心跳如鼓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说:那是,那是。
他想伸出手去捉住方玮的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只要刘双林伸出手,向前移动十厘米,就可以抓住方玮的手,可是他没有这样的勇气。如果他面对的不是方玮而是别的什么人,他一定会在这时果敢地出手,甚至张开双臂,把对方紧紧抱住,然后对她说:我爱你。然而此时,他真的没有这份勇气,他不知如何是好。
有一段时间,方玮似乎闭上了眼睛,她以为刘双林会有什么动作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分儿上了,还有什么必要躲躲闪闪呢?
半晌,又是半晌之后,刘双林仍没有什么作为,她有些失望,也有些不甘。她抬眼去看刘双林时,刘双林的目光还躲躲闪闪地望着她。她想离开这里,可又不想破坏这样朦胧的氛围。
她就那么陪着刘双林坐着。
刘双林在这时想起了李亚玲,那时他追求李亚玲时,从来没有费过这么大的劲,他义无反顾地拥抱了李亚玲,并吻了她。现在,他多么希望自己把方玮抱在怀里,亲她吻她呀。可是他终于没有这样的勇气,他只能在冲动与怯懦中这么煎熬着自己。
半晌之后,方玮站了起来,他也站了起来。
她说:你明天就走?
他说:明天就走。
她说:回去给战友们问好。
他说:好,一定。
两个人就站在那里,凝视着。
她遗憾地望了一眼他,转身就说:学校要熄灯了,我走了。
说完她向门外走去,他跟在她的后面,一直把她送到学校门口。然后,她转过身说:那我就回去了。
刘双林口gān得难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来还是她伸出手,他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在分手的一瞬间,她的小拇指划过了他的手心。在这一瞬间,他曾瞬间有过一丝勇气,想拥抱她。可她已经转过身走进了学校的大门,他只能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暗处。
那一夜,刘双林一夜也没能入睡,他一遍又一遍温习着他和方玮见面时的每个细节。第二天一早,他就独自一人去了火车站,登上了返回部队的火车。
婚后的真实
李亚玲渐渐地真正找到了城里人的感觉。三年的大学生活,半年的婚后生活,她已经完全融入到了城市。她再也不用担心有朝一日会回到农村去,因为她的户口和档案已经被城市接纳了。也就是说,她现在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城里人了。
她住在筒子楼里,有时值夜班,有时上白班,工作之后回到家里,简单地打扫一下卫生,然后就等着张颂回来。每天傍晚,都是张颂的备课时间,只要李亚玲在家,张颂都要去办公室备课,他说那里安静。以前张颂备课都在筒子楼里,那时他一边和李亚玲幽会一边备课两不误,现在只有李亚玲一个人在家里独守空房了。
李亚玲多么希望时光回到从前呀,那时两个人恨不能每一分每一秒都厮守在一起,可是现在,张颂只知道逃避,不知是逃避李亚玲还是逃避这份来得不是时候的婚姻。
天晚了,李亚玲还等不回来张颂,她只能自己洗洗睡了,张颂有时在她还没有睡着时回来了,有时她已经睡着了,张颂才懒洋洋地回来,也是提不起jīng神的样子。
她偎在他的身边,希望他能拥吻自己,可是他却推开她说:累了,快睡吧。结果,他翻了个身睡了。她却睡不着,望着暗夜,听着闹钟滴滴答答地响着,她开始怀念婚前那些幸福时光,她真想回到从前。她这时就想起一本书上的一句话:男人与女人的最好时光是恋爱而不是结婚。
可是她为了留在城里,不能不结婚。张颂在当时也并没有急于和她结婚,他是被动的,她甚至曾经要挟过他。他们在这种无奈中结婚了,于是就有了这种无奈的结局。
有时,她兴致勃勃地从单位回来了,对他有了诉说的欲望,他也准时回来吃饭了。她为了使这顿饭吃得长久一些,还专门多炒了两个菜,倒了一杯酒放在桌子上。他坐在桌前,似乎没有看到酒,也没有看到她的心情,匆匆地,一如既往地吃饭,他的神情是马马虎虎的,她看到他这样,良好的心情就受到了打击,但她还是想把美好的愿望表达出来。
她说:周末的时候给你添件衣服吧?你穿灰色衬衫更合适。
他说:周末我还要加班,算了吧。
她又说:要不晚上去,现在商店关门晚,时间还来得及。
他又说:晚上还备课。
她就不知说什么好了,看着他的饭碗,在收拾饭桌的时候,她只能默默地把那杯酒倒进瓶中。
傍晚的时候,有时她一个人走出筒子楼,在校园里走一走,看见三三两两的年轻大学生,有的在树yīn下窃窃私语,有的在相互拥抱,gān一些年轻人热恋中的事情,她走着看着,眼前的一切竟有恍若隔世之感。她最后走到办公楼下,看到张颂教研室透出的灯光,他还在那里,恍若自己又回到了从前。她望着筒子楼里张颂的灯光,感觉到是那么温暖,那么迫切,那么冲动。她此时的情绪还在,然而张颂呢?她站在一个树影下望着那一窗的灯火,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流了出来。她有了一种失落和惆怅。